“師姐,今天師兄又罰了我!”
“非牧?你這個兔崽子又怎么了,現在不是宗門里面早課的時間嗎,你這個外門弟子,怎么沒出早課?”
“唲我不是被罰了嗎,這才沒去出早課!”
“滑頭的小子,你莫不是又跑到山腰大殿,偷摸靈魚去了吧。”
“誒,師姐,好師姐,耳朵,耳朵疼!”
“混小子,我看你下次還敢逃課!”
“哼,你跟師兄是一伙的,以后你們生的孩子,我要欺負死他。”
“小子,你別跑!”
“北辰,你這個兔崽子,這靈魚都被你吃完了,你還來,我就去山不到一個時辰,就少了兩條,你小子是猴精啊!”
“師兄,沒有證據,你可不好冤枉人,別看我小,懂得可多了。”
“你是懂得多,今天揍到你變豬頭。”
“師姐,師姐,殺人了,快出來救人啊!”
“你小子又來我洞府干嗎,最近天天過來,還頂著這些制符的材料看,想學制符之術?”
“嗯”
“想學師姐教你就是,男孩子,磨磨唧唧的,芷蝶那丫頭,是喜歡你那里了。”
“嘿嘿,肯定哪里都喜歡。”
“過來我身邊坐下,我教你。”
“北辰,教習又來說你今天逃課了,你又跑哪里瞎混去了?”
“師兄,那個教習,老的胡子都拖到地上了,講的烏七八糟的,我讓他回家養老,他還嘴硬,你說這么大年紀了,也不讓他家里人省心!”
“你小子,逃課還一大堆的歪理,今天我要扒了你的皮。”
“師兄,你敢動我一下,我馬上去找師姐。”
“你師姐去符閣清修了,沒有一個月不會回來,現在沒人護著你了吧。”
“王牧,王非牧,你欺負小孩,我找大師兄去。”
“大師兄都作死關了,今天誰也救不了你。”
“非白師姐,你回來了啊!”
“非白!混小子,你別跑!”
混沌意識之內,浮現的,是一幕幕兒時的場景,北辰神識如墜黑沉煉獄,難以清醒。
“北辰北辰”
芷蝶略帶焦急的聲音,傳入了北辰的意識之內,如一束暖光,照射進入黑暗的陰霾之中,蕩開烏云,見一絲晴天。
悠悠轉醒,北辰雙眼一時難以聚焦。
非府、芷蝶,正一臉擔憂看著他。
北辰嘗試著動了動身子,發現手掌被芷蝶緊緊握著,安撫般地,輕輕回握。
待眼前視線清晰后,北辰見芷蝶臉頰上,淚痕尚未干去,心內便清楚,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了。
“師兄!”
非府見北辰清醒過來,心中稍安。翠靈谷之內,北辰見到他手中的兩盞魂燈,仰天濺朱紅,直接暈死了過去。
非府知道,北辰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肯定會接受不了,所以這次他親自跑了過來。
但是他沒有料到,北辰會心神悸動如此激烈。要知道,如今的北辰可是大乘境道靈真人,心境修為,不應該如此脆弱。
而且,北辰直接昏迷了一個時辰,這在大乘境道靈真人之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非府暗了暗神色,顫聲道:“北辰,芷蝶,隨我回山。”
南玄宗第四山,今日,靈光不閃,氣氛沉重,平日里,往來熱鬧的弟子們,蹤影全無,只余山間,綠樹獨立,山風鳴嘯。
北辰跟在非府身后,一步一步,往山腰大殿行去。
芷蝶一直陪在北辰身邊,心中絞痛的同時,也十分擔憂北辰。
當來到山腰大殿之前的時候,北辰的腳步,突然停滯了,那一步,他始終難以踏出。
“進去吧,非牧師兄、非白師姐最后一程,我們來送!”
北辰鼻頭微酸,眼角加重,卻忍著,沒有讓眼淚掉出來。
仰首看天,北辰的眼角余光,不由掃視到了山腰大殿之前,那一池靈魚。
稀稀拉拉的,金黃色的靈魚,在靈池里面靜靜的游趟,沒有卷起任何的水花。
一步邁出,北辰反手握住芷蝶。
兩口玄冰棺,靜靜盛放在大殿中心,流淌著寒氣。
非靈,身著玄門圣女宗服,靜靜立在玄冰棺一側,沉寂無聲,神色間盡是哀思。
非牧、非歌、非木、非獍,帶著第四山的弟子,同樣肅立一旁。
北辰來到,所有弟子,同時行宗門大禮。
北辰無聲,來至玄冰棺前,看著靜靜躺在里面的非白以及非牧,全身上下,無絲毫生機流轉。
“是誰?”
輕喃的聲音響起,非府等人,第一時間,還沒有回過神來。
當察覺到是北辰在發問的時候,非府緩緩開口道:“怪販妖市、黑劍宗師古陵一絕,北玄宗,玉身境河廣老祖!”
北辰輕輕放開芷蝶的手掌,靠近非白的玄冰棺,揮手開啟了棺蓋。
顫抖著手指,北辰不敢相信,可觸手傳來的冰涼,刺穿了他的心。
無言的痛,難言的傷,北辰肝腸寸斷,卻始終無法將自己悲痛發泄出來,好像有東西,堵在了他的喉頭。
他要仰天長嘯,他要搶地痛哭,他要手刃仇人,他要滅了怪販妖市,他要平了北玄宗,但是,他的情緒,始終沒有爆發,始終沒有崩潰,無形的壓力,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的同時,也讓他發泄不得。
山腰大殿之外,破空之聲響起,非莠趕了過來。
見大殿之內,死寂一般的氛圍,非莠無聲來至北辰身邊,一左一右,扶住了芷蝶與北辰。
此時,非靈上前一步,握著北辰的手,從玄冰棺里面拿了出來。
“他們兩個的玄火,由你來點燃,待會飛仙殿的長老回過來,接他們去玄湖。”
北辰黯然點了點頭,指端一縷玄火浮現,分化為二,一左一右,點在了非白與非牧的玄冰棺之上。
此時,哀音自第四山之外傳來,飛仙殿三位大長老,一身素衣,吟著哀調,踏著祭步而來。
三位大長老之后,是飛仙殿的執事弟子,各自手執白帆,似要接引靈魂歸航。
玄門古禮,死者為大,即便北辰、非靈都在此,但這些長老弟子,并沒有行宗門大禮,而是躬身,請出了非白兩人的玄冰棺。
非府執禮,非靈同行,北辰垂手默走,芷蝶、非莠,一左一右陪著他,后面跟著第四山弟子以及長老。
送靈隊伍,沉默無言,哀音不傳,哀調不吟,只有三位大長老的祭步,踏在南玄宗的道路上,踢踏作響,好似一聲一聲,落在所有人的心頭。
第四山往玄湖的道路上,諸多南玄宗弟子,各自靜立兩旁,垂手送行。
玄湖,南玄宗所有弟子長老的第一個歸宿,在這里,他們會隨著玄湖,流蕩玄門山水后,進入玄書玉窟。
玄湖上面,清水常年流淌,送故人遠去。
一隊飛仙殿的執事弟子,早已等候在此,靜立肅身。
湖面之上,兩只竹筏,上面有白色花團,竹筏一端,一盞青銅魂燈,吊在曲折的船舵下,透著綠茵茵的魂光。
祭步踏來,第四山一行人,送棺來到。
葬禮現場,除了水聲、風聲,只有三位大長老的祭步踏地之聲。
玄冰棺停放之后,三位大長老,祭步踏地,聲聲似摧魂,聲聲似泣訴,縈繞在場每一人的心頭。
“烏達”
“烏達”
“烏達”
祭步終止,祭禮開啟,三位大長老,吟玄門古咒,引亡魂回宗。
迷蒙的玄氣,開始從玄湖之上泛濫而出,一點一點,環繞盤旋在兩座玄冰棺之上。
此時此刻,北辰身子猛然一顫,一步踏空,卻又猛然停滯在了半空之中。
芷蝶、非莠,一左一右,同時抓住了北辰的手心。
北辰無聲收回了自己的腳步,那一步,始終沒有踏出。
而此時,玄氣流轉,已經拖著兩口玄冰棺,飛臨兩只竹筏之上。
非府,手執兩盞魂燈,來至玄湖岸邊,罡力催動,化兩盞魂燈,為兩綠碧綠的魂焰,依次點在了竹筏頭頂,兩盞青銅魂燈之上。
送魂燈點燃,一縷哀風吹入,兩只竹筏,開始一點一點,隨著玄湖的水,流向遠處。
“祭玄禮!”
飛仙殿,三位大長老,同時唱禮,玄湖岸邊,所有前來的弟子、長老,各自執玄禮為敬。
此時,再聞魂燈殿之內,沉厚的鐘聲傳來,一響九音,透著別樣的沉靜。
禮畢之后,飛仙殿的長老弟子,依次離開。
其余前來參加葬禮的南玄宗弟子,也各自化光,往各自歸屬的山門去了。
現場,只剩下第四山的人,遙遙送著兩只竹筏,越來越遠,越來越小。
琴音響起,不知何時,北辰已經盤膝坐下,瑤玨古琴浮現,橫成在他雙膝之上。
一指撥出,哀音再響,無限緬懷,無限感傷,盡復一曲飄蕩,慰亡者,黃泉魂音。
水袖輕揚,十年未曾起舞的芷蝶,蓮足輕點,化靈光,來至玄湖之上。
祭祀之舞,絕世容顏,如一股清流,映入所有人的心間。
遠處,默默前來的非雪,看著在玄湖之上,安靜起舞的芷蝶,終于知道,為何北辰,在音律一方面,會有如此之高的造詣。
一曲慰魂音,北辰指尖波動的是琴弦,也是心弦。
一幕又一幕的情景,在北辰的眼前發現,無盡的哀思,盡化緬懷一曲,從心底流出,流往遠方,似要隨著那即將消失在視線之內的竹筏,傳往位置的幽冥之界。
“師姐,師兄,黃泉路遠,師弟一曲清音,伴你們黃泉一程!”
琴收舞住,視線盡頭,已經是天海交接,再也沒有牽掛的人影,再也沒有浮生的清塵,一切歸于虛無,一切也歸于記憶。
非府要上前勸慰北辰,卻被非靈攔了下來。
搖了搖頭后,非靈帶著非府等人,回了第四山。
非莠、芷蝶,則是一直陪著北辰,站在玄湖之旁,從日落到日升,又是一個白晝互換。
“芷蝶、非莠,你們先回去吧。”
兩日來,北辰第一次主動出聲,讓芷蝶、非莠,神色各自一變。
芷蝶松開一直緊握著的北辰手掌,帶著非莠,無聲退去。
北辰一人獨立玄湖之旁,閉眼一吸后,再睜眼,有戾氣浮現。
“出來吧!”
非雪,自后方緩步而出,無聲,唯有靜默。
“帶我去怪販妖市!”
非雪道:“怪販妖市的一戰,由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