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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七章 封印記憶

熊貓書庫    大千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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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月下,寒風嘶嘯,秋葉飄飄。

  遠處山溪流已薄,淺波漱石潺潺有聲,夜蟲已默,大地斑駁。

  巨石之上青苔遍布,辜雀已然盤坐良久,或許是月光太白,他溝壑縱橫的臉上也顯得無比蒼白。

  老道士盤坐在虛空之中,道韻纏繞著他的身體,并朝四周緩緩流淌著。拂塵輕輕飄搖,他滿頭白發也隨風而起。

  淡淡出塵,猶如仙人,他緩緩道:“記憶是什么?”

  辜雀搖頭。

  老道士道:“如果你的眼睛看得足夠深,你便會知道這個世界很多東西,都是被蒙蔽的雙眼罷了,凡人永遠看不透本質。”

  他眼神深邃,目光閃爍,沉聲道:“記憶,是你眼所見、耳所聞、鼻所嗅、口所嘗、身所受、心所感。是你與這個世界的交點,是世界對你靈魂的映射,我這么說你懂嗎?”

  辜雀點頭道:“勉強能動。”

  老道士道:“所以封印記憶,實則是封印你曾經眼見、耳聞、鼻嗅、口嘗、身受、心感。封印你對這個世界的所有體驗,封印世界對你靈魂的所有映射。但我并不會完全封印你的記憶,我只封印你妻子隕落之前的記憶,你依舊記得其他人,記得這個世界基本的規則。”

  辜雀忍不住問道:“若是全部封印記憶呢?”

  老道士笑道:“那你就是成人的身體、嬰兒的思想,雖然身體的本能可以勉強支撐你行走、進食、飲水、說話,但你會不認識很多東西,就像是一個癡呆者。”

  辜雀搖頭一笑,忽然想起前世那些藝術作品之中的失憶人,那些人除了不記得一些關鍵信息之外,生活技能、成熟的思想、對世界的了解,他們卻都全部記得。這不得不說很可笑,這似乎就是凡人的智慧,一雙雙被蒙蔽的雙眼。

  辜雀道:“記憶無形無態,本就是一個概念性的東西,如何去封印呢?“

  老道士搖頭道:“記憶雖然無形無態,但它卻是世界對你思想的映射,無論斷了任何一方,這個映射都將不復存在。我無法毀去過去的世界,但我可以抹去你心中所感,那么映射自然就沒有了。”

  辜雀道:“那么如何恢復呢?”

  老道士道:“我把過去你對世界的所感,封印在你心臟的深處,你有所造化,自己就能做到開啟。”

  辜雀道:“為何?”

  老道士緩緩笑道:“因為記憶是封不住的,人和世界的聯系也是永遠存在的,除非靈魂已死,除非世界湮滅。”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下意識朝下看去,那是自己蒼老的身軀,干枯的手掌。手中無刀,手腕無環。

  有些事總該是要去面對的,自己不能只想著冰洛,還有很多人在等著自己,她們已等了很多年。

  溯雪在昆侖山清冷求道,輕靈依舊是神族帝王,也將是神族最后一位帝王,今后將不再有神族。

  而媚君...想到媚君,辜雀的心就忍不住一痛。

  一個女子,哪怕再堅強,要同時管理魔域和罪孽森林,要面對無數種壓力,都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

  她日復一日的面對著天下劇變,承受著繁忙的公事和日夜的擔心。..

  她已如此三十年。

  而這一切,事實上本應該自己承擔的。

  是她在替自己受罪。

  想必三十年來,殫精竭慮,她早已疲累不堪。

  辜雀的心在顫抖,就是這個女人,初見自己,便與自己共經生死,沖向死亡山脈。就是這個女人,在自己徹底老去,毫無希望,靜待等死的時候,強行獻身為自己續渡命數......她以一百年的生命,換取了自己一百天的生命。

  “我會陪著他,陪他一起度過這些艱難困苦......”

  “他就是我媚君的男人,我的男人,辜雀。他早晚不再是籠中的麻雀,他會掙脫牢籠,拔地而起,傲嘯而飛,俯覽天地。”

  “我的男人,終究會打破蒼穹,打破厄運的束縛,成就那無上不朽之道!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并肩!”

  她當年的話不停在腦中轟鳴,是那么遙遠,卻又清晰可聞。

  多少年了?好像已經四十年了,記不太清時間了,但這些話可能終生難忘。

  當年啊!玄州楚河岸邊,有一個寂滅之境、即將死亡的青年,對世界絕望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女人這樣說著。

  這是何等的震撼人心,至今想起,辜雀都有痛哭流涕的沖動。

  他依舊有點迫不及待想要掙脫枷鎖了,但他卻又清晰的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制著自己,自己終究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抬起頭來,抱拳道:“請道君出手吧!辜雀相信你。”

  洞喜子一笑,道:“事實上你第一眼便看出了貧道的身份。”

  辜雀道:“整個天下,除了洞喜子道君之外,還有誰對世界有如此深刻的洞察?還有誰對大道有如此深刻的領悟?若非道君不肯修煉殺伐之道,恐怕早已達到天人之境、甚至更高了。”

  洞喜子搖頭道:“辜雀你錯。第一,都市臥龍虎,山野臧麒麟,這個世界之大遠遠超過你的想象,有太多的強者隱匿在各處,他們只是無心參與世界紛爭罷了,光陰如逆旅,貧道也只是行人。第二,其實你早就知道,道法自然,無窮而無為,所謂境界只是道法衍生罷了,貧道只是順其自然而已。”

  辜雀點頭,慨然道:“道君所悟,辜雀慚愧。”

  洞喜子搖頭道:“那么你的選擇是?”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道:“來吧,封印我的記憶!”

  洞喜子點頭,右手緩緩伸出,按在了辜雀的頭頂,天地之間忽然涌出澎湃的道韻,如水波一般激蕩著,接著又瞬間化作滔滔驚浪,轟然席卷。

  四周的時空都像是在扭曲,辜雀的靈魂放開,被道韻包裹著,清洗著,最終變得干干凈凈。

  像是一切初生,澄澈凈明,晶瑩剔透,沒有一絲痕跡。

  一聲驚雷響起,閃電劃破夜空,一個身影巨顫,重重從巨石之上摔了下來。

  辜雀蒼老的身體在不斷變得年輕,血肉瞬間充盈了起來,金芒開始閃爍,白發脫落,青絲長出。

  他在瞬間變得年輕,變得充滿活力,他的眼睛,也變得清澈無比。

  “你、我...你你你...我!”

  辜雀瞪大了眼,不禁喊出了聲,連忙護住了身體關鍵部位。

  洞喜子道君一笑,右手一揮,一件嶄新的道袍已然在手,緩緩遞給了辜雀。

  辜雀猶豫著接過來,連忙胡亂穿上,喃喃道:“你是...你是誰?我...我又是...誰?”

  洞喜子道君慨然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但貧道還是欺騙了你,辜雀,我不單單封印了你之前的記憶,我把你所有的記憶都封印了。除了一個人對生活和這個世界最基本的理解之外,你不會再知道任何事,一切都得看你的本能。”

  辜雀嚇了一跳,不禁道:“老頭你不會是個傻子吧?”

  洞喜子平靜道:“你有不滅不壞之身,餓不死,渴不死,天下能殺你的人也不多,你好好過你的生活吧!十年前,你帶著記憶頹廢,十年后,你一切重頭開始,這叫蟄伏。”

  辜雀已然呆住了,他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但是他不知為何,心中總有一種惆悵感。

  洞喜子道:“這才是真正的重頭開始,這才是真正的體味本源,你做你想要做的事吧!我相信,你一定會打破記憶封印,重新成為辜雀,但那時候,枷鎖已然封不住你!”

  他說著話,大手一揮,一股溫熱出現在辜雀臉上,他的容貌瞬間變了,變得普通而平凡。

  洞喜子嘆了口氣,道:“容貌多有不便,天姬封你天機,這下能夠猜出你的身份的也不多了。記著,天下在等你。”

  他說著話,緩步離開。

  月光下,他的身影是那么的縹緲。

  不知為何,辜雀心中有一種惜別之感,不禁大聲道:“前輩!你說我叫辜雀?”

  洞喜子回頭,輕笑道:“你叫無名。”

  “無名?”

  辜雀眉頭皺起,看著這個即將消失的老者,又不禁道:“那么我該去哪里?這里是哪?”

  洞喜子道:“這里是地州殷都城外兩百里,東北方向便是殷都。你該去哪里,我不知道,你該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的人生,你需要自己做主。”

  他的聲音漸漸縹緲,他的人也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山林忽然靜了起來,靜得令人發慌。

  辜雀眉頭皺得很緊,他對世界一切都清楚,天下有八州,還有五海,還有懸空六島,但偏偏,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里,要去哪里......

  但他心中總有一種隱約的痛楚,像是空了很多東西,失去了很多東西,忘了很多東西。

  這種感覺讓他極為空虛,又覺得恐慌。

  他抬起頭,看著天空的殘月,一時之間,已然癡了。

  自己是誰?來自哪里?要去哪里?這個深奧的問題,又有幾人想清楚過?

  辜雀當然不知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像是下定了一個決心,眼神忽然朝前看去。

  目光像是可以看得很遠,前方正是那偉岸的殷都城。

  十月十五,那里正要舉行圣地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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