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個晴朗的上午,朱高煦興沖沖地走進了承運門內的前宮。他卻見郭薇眉頭緊蹙,一臉不高興地站在宮殿里。
郭薇看見朱高煦進來,忙屈膝行禮:“今天王爺這么早就回來啦?”
“薇兒怎么了?”朱高煦反問道。他轉頭一看,見一個宮女跪在地上,正在拾著木板上的綠玉碎片。
郭薇道:“剛才我收拾東西,不慎在桌子角上把玉鐲碰碎了…會不會有甚么不好的事?”
朱高煦看了一眼她的腹部,便滿面笑容地搖頭道:“正巧,薇兒看我帶了什么。”他說罷從懷里拿出了一個綢包,遞到了郭薇面前。
郭薇接過東西,輕輕打開一看,見里面是一對翠綠晶瑩的手鐲。她的眼睛馬上變亮了幾分,眉頭也很快舒展開了,伸出手指摸了一會兒那手鐲,抬頭笑了出來:“確是巧呢,我剛把玉鐲碰碎了,王爺就帶了新鐲子回來…”她馬上又有點緊張兮兮地問道,“是給我的么?”
朱高煦哈哈笑道:“當然!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給你戴上。”
他拿起郭薇的細嫩玉白的左手,輕輕一捏,便將一只玉鐲戴了進去。郭薇的手很軟,戴上去很容易,而且大小恰好合適…畢竟朱高煦叫沈徐氏打造這對鐲子的時候,定制了尺寸。
朱高煦想了想,覺得兩只手各戴一只玉鐲很怪異,反正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如此戴過…大概雙手各戴一只像手銬的緣故?他便將另一只玉鐲也戴進了郭薇的左腕。
郭薇埋著頭,臉蛋紅撲撲的,她埋著頭,愛不釋手地用右手把玩著玉鐲。朱高煦也沒多說話,笑瞇瞇地看著她,心道:果然,沒有不喜歡漂亮首飾的女子!
郭薇抬頭輕聲道:“多謝王爺。這鐲子好亮!”
朱高煦這才開口問道:“喜歡么?”
郭薇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朱高煦道:“此乃翡翠,似乎是冰糯種的。翠出得還不錯,難得的是光澤很好。薇兒有眼光,一眼就看出很亮了。”
郭薇聽得更加歡喜,高興得不知怎么開口了。
朱高煦又道:“咱們的人從孟養宣威司的山里開采出來玉石,用玉石打造了鐲子。眼下薇兒手上的,應該是世上第一對翡翠手鐲。”
“王爺待我真好…”郭薇紅著臉柔聲道。
就在這時,一行女子走到了寢宮門外的廳堂上,紛紛在門口行禮。郭薇招呼她們進來,朱高煦轉過身,見杜千蕊、姚姬都來了。
杜千蕊一眼就看到了郭薇手腕上的鐲子,屈膝道:“王妃娘娘的新鐲子好漂亮呀。”
郭薇抬起手,緩緩說道:“王爺剛剛才送給我,說是從孟養宣威司找到的玉石,世上絕無僅有。”她雖然故意說得淡然,但緋紅的小臉和明亮的眼神,早已暴露了她的心情。
姚姬隨后也輕聲道:“真是稀世之寶。”
郭薇聽罷愈發高興,轉頭對朱高煦道:“王爺若找到了新的玉石,也送她們一對好么?”
朱高煦愣了一下,便點了點頭。
杜千蕊忙道:“妾身哪敢與王妃娘娘相比呢?”
郭薇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朱高煦看了一眼門外,說道:“今天天氣不錯,我聽說稍微曬曬太陽,對身子有好處。”他又瞅了一眼郭薇的腹部,然而此時依然不太看得出來,“咱們到附近的園子里走走罷。”
郭薇馬上點了一下頭,又低頭看自己的衣裳,輕快地說道:“王爺稍等,妾身換身衣裳就來。”
等郭薇到隔扇后面去了,朱高煦轉身面對著杜千蕊和姚姬,溫言道:“剛才王妃既然說了,等打造出別的玉鐲,我也為你們各挑選一對。”
杜千蕊和姚姬陸續屈膝作禮道,“妾身多謝王爺。”
朱高煦低聲問道:“那種翡翠玉鐲,真的很招人喜歡?”
杜千蕊忙道:“回王爺話,確實非常美,戴在王妃的手上就更美了。”
姚姬也輕聲道:“確是不錯。很容易就能瞧出,它比一般的玉石鐲子更精細光潔,顏色也十分鮮麗。”
朱高煦的目光在姚姬臉上停留片刻。姚姬馬上就注意到了,她看著朱高煦、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似乎并未有甚么不快的情緒。那艷麗的容顏、冰玉般白凈的臉上只要有笑,便叫人感覺如沐春風。朱高煦見狀稍稍松了一口氣,心情也更好了。
聽到她們的贊譽,他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只要女子覺得翡翠好,那就是無盡的市場和財富!
等郭薇換了衣裳走出來,朱高煦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郭薇上來,眉目微微低垂、臉一側,又款款作了一禮。
朱高煦道:“沒見你穿過這身,新衣裳挺好看的。”
在這承運門北面,便是禁止侍衛進入的王府后宮,中軸線上一共有前中后三座宮殿。宮殿的兩側,有很多廊房,附近的西側就有一座廊蕪環繞的園子。
園子很小,中間有一處小水池,池子上有一道石橋、一座人工堆砌的奇石假山,石徑周圍種了一些花草樹木,周圍都是回廊。整個園子各個方向,一眼就看得到頭。
地方雖然不大,但因在王府里面,修建得倒是精致工整,打掃得也很干凈。古色古香的懸山頂房屋之間,山水、月橋點綴其中,天上藍天白云,風景確實很美麗。有美人在朱高煦身邊,更是美景的畫龍點睛之處。
清澈的池水波光粼粼,琉璃瓦房屋反著太陽的光;郭薇那身上的桃紅色衣裳、絲綢的光澤細膩而含蓄,十分有質感,便如東方美女的婉約內斂。
郭薇嬌弱無力的動作輕輕展開了一把綢扇,遮在臉側,轉頭羞澀道:“還是怕曬黑了哩…”
朱高煦聽罷笑了一聲。
郭薇又道:“我有那么多衣裳,從沒穿過這身,王爺卻馬上就看了出來,王爺有心了。”
朱高煦顧及到身后還有女子,便隨口道:“我記得住。”
郭薇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只是應了一聲。
暖暖的陽光,池邊吹來濕潤的微風,走到這石徑上,連靴底都不會臟。哪怕是在大明王朝最邊遠的云南,在這王府宮闈里仍然感覺十分舒適。
…沒過多久,錢巽等人返回了昆明;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思家派來的使者數人。
朱高煦在王府前殿,聚集云南三司官員、沈家人、以及漢王府長史等官吏,一起接見了思氏使者;除此之外,在昆明城的平緬宣慰司刁氏、木邦宣威司等土人也被召見參與了。
來的幾個思氏土人穿的是裙子,那下裳和漢服的長袍不一樣,好像真的是裙子。朱高煦也看不懂他們的禮儀,反正只照大明的禮節來。
“云南官府要派人到孟養宣慰使司開玉石礦,錢長史已與思家土官說過此事罷?”朱高煦問道。
一個身穿圓領、頭戴烏紗,皮膚黝黑的人“嘰里咕嚕”地翻譯著朱高煦的話。朱高煦看了那人一眼,完全是漢官的穿戴,但面相又與漢人不一樣…不過朱高煦仍然不是很確定此人的身份,畢竟在云南時間長的漢人,很多也曬得比較黑。
這時公座一側的錢巽低聲道:“王爺,他是永昌府的一個土人縣丞。”
朱高煦點了點頭。
過得一會兒,土人縣丞果然用口音奇怪的生澀漢話道:“稟王爺,使者稱,在孟養宣慰使司時、思家已向錢長史提出了請求。思家希望開礦的商賈每年分八百兩白銀,不要寶鈔、銅錢,因當地各部落都喜歡白銀飾物。請漢王殿下恩準。”
朱高煦道:“你告訴他,我答應思家的請求,并保障開礦的商賈每年如約分利。”
土人縣丞立刻又“嘰里咕嚕”說起來。
思家使者雙手合十,向公座深深一拜,說了句什么。土人縣丞道:“感謝漢王殿下恩典。”
既然談得很順利,沒甚么分歧,朱高煦立刻叫人奏樂起舞,準備盟約。反正語言不通,也不用廢話什么,大家說好了正事就行。
締結盟約的方式是簽條約。本來朱高煦還想與他們歃血為盟,但錢巽稟報思家等南方土人都信佛,沒有這種習俗,于是改為簽訂條約。
兩份文書,雙方各執一份。分別用漢字、緬文寫成,朱高煦當眾叫長史府的官員蓋上親王印,親筆簽漢王字樣。然后思家使者簽押,云南都司、沈家也用印簽字。
朱高煦心里明白的:這種文書本身沒甚么用,但還是要做一個儀式,當著各方人士的面,以證明此事確實無誤地達成了盟約。
朱高煦覺得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條約…土人喜歡白銀,現在已得償所愿,而且他們根本沒有技術加工玉石、更沒有銷路,白得那么多銀子有何不可?而朱高煦也喜歡白銀,只不過是更多的白銀而已…
比如郭薇那對冰糯種玉鐲子,大片出翠、幾無瑕疵,在后世小百萬元是值的;這么算的話,價值白銀差不多就有幾百上千兩了,也許在大明朝賣不了那么多,但那種成色肯定是價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