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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人心

熊貓書庫    大明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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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福本來就是侯爵,官至都督。“靖難之役”后,他通過投誠表忠、聯姻等作為;加上燕王登基后要操心的地盤變大、急需大將,何福已重新進入了大明帝王最高級武將之列。

  但現在何福的弟弟在朱高煦手里,很多人都知道朱高煦抓到了建文身邊的一個親信,此事只要抖出去就是何福的催命符…他還敢不聽話嗎?

  朱高煦如獲至寶,久久都沉浸在喜悅的心情之中。

  一個在朝為官的武臣,變成了藩王的人,這是相當不容易的事!就連皇太子也不敢輕易拉攏朝臣。

  興奮之余,朱高煦卻發現內心隱隱有點不安。

  在這天井一般的小院子里踱步了一會兒,他才捕捉到了那不安的源頭…這種事不管做得多周密,他欺瞞的人畢竟是他的父皇朱棣;朱棣不僅是個難以被欺蒙的強主,而且有能力制裁朱高煦!若是朱高煦騙的是別人,他就不會有這樣隱隱的懼意了。

  不過他還是準備干這件事。此時他不敢造反,覺得是送死;但若冒險積蓄實力也不敢的話,只能坐以待斃了。

  朱高煦尋思著,何福比朱能邱福等人還可靠。燕王府舊將最多傾向和支持朱高煦,但要他們跟著造反就不可能了…這世上的人,要么讓他感受到根本的威脅,要么讓他看到實實在在的巨大好處,不然要叫榮華富貴的勛貴們提著腦袋冒險,憑什么?

  “人心吶!”朱高煦忽然輕輕感嘆了一句。

  這時陳大錘從夾道走過來了,抱拳道:“稟王爺,俺把段楊氏也押回了王府,仍關在上回的廊房里。”

  朱高煦點了一下頭,心道:一直想復仇的兩母女,現在總算都落入了自己之手。自己想怎么處置都可以了。

  剛才他感嘆了一聲人心,這時忽然想起其中有些事,似乎不太說得通。

  按照段楊氏的想法:復仇的主要方式,是借建文之事,徹底整垮沐晟全家;而刺殺沐晟,并不是她的主要手段,不然刺殺的部署不會顯得那么倉促。

  彼時查出沐晟私藏建文的事,已經快成功了。作為一個母親,為何非得讓女兒去白白送死?段楊氏要是薄情寡義之人,那也犯不著十幾年為夫君報仇了。

  他左思右想,一直覺得此事有點蹊蹺。

  朱高煦剛才沒吭聲,陳大錘便抱拳道:“末將告退。”

  “大錘,跟我過來。”朱高煦叫住他。

  陳大錘又道:“是。”

  二人沿著屋檐下的檐臺走廊,走到旁邊空無一人的回廊上。朱高煦在旁邊的幾間屋子里進進出出,過了一會兒,他挑中了一間屋子。

  這屋子似乎是用來午睡休息的地方,擺著一張床塌和幾樣家具。旁邊還有一間耳房,耳房的門很低矮,一看就只有奴婢會往里邊走。

  “推過來。”朱高煦指著墻邊的木架子,上面擺著一些瓷器裝飾。

  陳大錘依令將木架推到耳房門口。朱高煦一看,已看不出來那里有一道門,木架就像靠著墻的一副家具而已。他頓時覺得十分滿意。

  朱高煦轉頭道:“你去傳我的意思,叫王貴先把那女刺客送過來。等一炷香工夫,再把段楊氏請來。

  陳大錘也不多問,抱拳道:“末將得令!”

  朱高煦到一張幾案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他想了想,起身把那木架推開了,從上面順手拿了一只玉石鎮紙,重新坐回椅子上拿在手里把玩。他瞧了一下,鎮紙好像是石灰巖做的東西,并不是什么值錢的稀奇玩意。不過這不是重點,他只要做出一副很淡定的模樣就行。

  過了一會兒,王貴帶著段雪恨過來了。

  段雪恨進門便執禮問道:“殿下要關我到何時?”

  朱高煦道:“我并沒有歹意,段姑娘是明白的。今天就放你走。”

  “真的?”段雪恨十分意外。

  朱高煦點頭道:“我這人,沒必要說謊時,通常都只說實話。而我一個親王,何必拿你開玩笑?”

  段雪恨想了想,抱拳道:“多謝王爺好意。”

  朱高煦又道:“一會我連你母親也一起放走。她從大理府回來了,咱們已經找到建文帝,沐晟眼下估計嚇得不輕,正在府里簌簌發抖。”

  段雪恨聽罷,只是松了一口氣。

  朱高煦道:“不過放你們之前,你到旁邊的耳房呆著,別出聲。只要安靜地等兩炷香工夫、不管發生什么事都別吭聲,我就兌現剛才的話,如何?”

  段雪恨看了一眼木架子旁邊的門,點頭道:“便依殿下之意。”

  “很好。”朱高煦道。

  段雪恨彎腰低頭走進了耳房,朱高煦隨后把木架子推過去,擋住了耳房的房門。

  朱高煦坐在椅子上,把玩著手里疑似古董的石灰巖硯臺。等了一陣,陳大錘把段楊氏帶到了房門口。段楊氏自己好好地走過來,并沒有像何祿那般被五花大綁。

  “妾身見過王爺。”段楊氏款款執禮道。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似乎已經知道在大理點蒼山死掉的人,就是建文帝!

  正如朱高煦等人都知道的情況,胡濙也肯定知道…大理有不少沐晟的人;庇護建文帝的段寶姬,與沐晟的心腹有聯姻。這么多線索,沐府如何脫得了干系?

  朱高煦故作心不在焉地說道:“段夫人免禮。”他繼續把玩著手里的石灰巖,似乎那東西非常有趣。

  段楊氏還是問了一句:“王爺,放在大理城冰窖的尸首,確是建文君父子?”

  朱高煦點了點頭,放下手里的硯臺,從懷里拿出一個布包,正是陳大錘給的殘紙碎片,說道:“這是從蘭峰寺拿回來的東西,上面有建文帝的筆跡。”

  “妾身知道的,那時陳將軍在撿燒剩的紙,妾身也在場。”段楊氏走過來,伸了一下手,見朱高煦點頭,她便拿起殘紙細看。

  朱高煦又道:“陳大錘還捉到了建文帝的親信,也證實了此事。”

  段楊氏當著朱高煦的面,臉上便露出了興奮的笑意。

  朱高煦沉聲道:“我父皇為了找建文帝,費盡了苦心。沐晟竟然膽大包天,擅自窩藏建文帝,隱瞞不報。恐怕沐家離滿門抄斬不遠了!”

  段楊氏的臉都漲紅了,顫聲道:“全家都要死?”

  朱高煦冷笑道:“父皇本就不太信任沐府,不然云南三司在今年以來,為何換了那么多官員?現在出了這種事,段夫人以為會怎樣?”

  “哈哈哈…”段楊氏竟仰頭大笑了幾聲。

  她雖然是個刺客,但給朱高煦的印象是那種有點知書達禮的中年婦人,忽然笑得那么張揚、臉都笑扭曲了,乍看仍是稀奇。

  朱高煦不動聲色地說道:“事到如今,沐晟死了,家眷也難逃牽連。段夫人家十幾年的大仇,終于得報了。”

  “沐晟死了?”段楊氏的小聲戛然而止。

  朱高煦一本正經道:“段夫人還不知道?哦,瞧我疏忽了,現在此事還沒公開…沐晟被刺客刺傷,回府后傷情惡化,已經死了。”

  “哈哈哈…”段楊氏再次仰頭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由于身體搖擺太劇烈,連鬢發也散落了一些在臉上!加上她扭曲變形的臉,一時間看起來,模樣真有幾分可怕。

  她伸手撫開臉上的亂發,喘了一會兒氣,問道:“王爺可知刺客是誰?”

  “據說是個女刺客,敢情是段夫人的千金段雪恨?”朱高煦面不改色道。

  段楊氏微微點頭:“除了她,還有誰冒死去刺沐晟?”

  朱高煦“哦”了一聲,恍然道:“如今段家后人親手手刃仇敵,沐府舉家受牽連,再大的仇也報了罷?”

  段楊氏冷笑著搖頭看著朱高煦,笑得非常詭異。朱高煦見狀,十分期待地看著她,覺得果然有隱情。

  見段楊氏還不開口,朱高煦忍不住誘導道:“段夫人為何搖頭,本王說錯了?”

  “段家的人手刃仇敵,哪有沐家人骨肉相殘、以下犯上來得痛快?”段楊氏冷笑道,“沐英當年所作所為,死也不能還債,何況他竟然自己死了。血債只能沐家后人來還…”

  朱高煦忙問:“沐家后人?”

  段楊氏道:“這事我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沐晟死在了沐家后人之手!段雪恨根本不是我的女兒,她是沐英長子沐春之女!當年我設法將她偷了出來,本想讓沐春之女去殺她的生父。不料沐春也死了,現在是侄女殺叔父,也算讓沐英在地獄里也得嘗所愿了。”

  朱高煦有點吃驚,但畢竟這事兒與他關系不大,便面有驚訝道:“難怪建文的事將發之時,段夫人仍舊強令段雪恨去刺殺沐晟,你便是怕沐府獲罪后,沒機會叫段雪恨出手了罷?”

  段楊氏點頭笑道:“當年我不知還有建文之事可以利用,便想,只是刺殺了沐家后人、如何解恨?我想的辦法,是打算叫沐府的后人骨肉相殘,所以做了那么多事。如今我拿段雪恨也無用了,不管她和沐晟誰死在誰手里,都是一樁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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