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時代,做任何事情,基本原理都是一樣的。
如果想要推動一件事情的發展,那么就必須要有第一批支持自己的人,給更多的人做出表率,而后再產生連鎖效應,從而讓更多的人來支持自己。
自然,李弘想要做的事情,第一時間需要得到支持的便是朝堂眾臣,而后才是皇宮內坐鎮的龍媽、皇室宗親以及豪門世家等等,到了最后,才是一直被統治者掛在嘴上,但卻從不記在心上的百姓。
在李弘看來,奴制的改革絕對是不可能一步到位的,而且他也沒有天真的抱著那份希望,即便是以長安、洛陽等地為首的地方,能夠完全把土地資源給予改制后的奴隸,也不代表其他偏遠地方,在朝廷鞭長莫及的情況下,能夠像長安、洛陽一樣得到徹底的改善。
所以,在他的預料之中,隨著奴制的改革,從最起碼的解放奴制的自由與戶籍后,恐怕在地方會涌現出一批批雇農。
而會出現這種結果的原因,不外乎是解放后的奴制缺乏耕種工具,以及因為田地較少的緣故,所以不得不為了生活而去依附于地方豪強,而后打長、短工。
不過即便是出現這樣的情況,對于李弘來說也是有意義的一步,最起碼,自己最初的目的,讓所有人擁有自己生命的自主權利,這個目的達到了就好。
至于接下來的,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隨著時間的推移、問題的暴露慢慢改善罷了。
李楚媛的事情,因為母后武媚的從中調和,加上老紀王叔的參與,使得李楚媛悶悶不樂的同時,也不得不認命。
更何況,她本身并不是很在乎奴婢的多少與田地的多少,更多的在乎的是,她縣主的家庭地位跟威信,豈能容許彥伯挑釁?
不過那些都是家事兒,李弘還是武媚,都沒有去理會的必要,畢竟連紀王叔聽到他親閨女到底是因為什么不滿后,嗖的一溜煙兒,就跑的沒影兒了,老胳膊老腿的比往常利索多了。
李令月自然是最早知道此事兒的,畢竟,《坊間天下》由她負責,所以李弘的意思最早明白的,理解最為透徹的,也是她李令月跟上官婉兒二人。
皇室宗親跟朝堂眾臣這兩塊難啃的骨頭,在皇室里面擁有較高威信的紀王李慎明確支持后,便不再有任何阻力。
朝堂之上,三省六部的官員,在自己的上司已經無條件支持陛下的改制后,立刻也開始積極響應,所以這兩塊兒在李弘看來,最容易出現阻撓的地方,卻是超乎想象的順利。
即便是連龍媽武媚,在看到自己親自拿到她蓬萊殿的群臣跟皇室宗親的奏章后,也是滿意的拍著奏章,連嘆:難得、難得、難得啊。
“陛下…。”汪樓敬畏的看著跟皇太后說話的大唐皇帝,欲言又止了好幾次后,最終還是開口道。 “怎么?還沒走?”李弘坐在武媚的對面,看了一眼比起從前來,已經不怎么太懼怕自己的汪樓問道。
“沒走,如今在宣政殿內,放出話來了,見不到陛下,他們便不離開。”汪樓小心翼翼的斟酌著用詞說道。
“你這是躲誰呢,躲到我這里來了?我還道你心懷孝心,所以才陪本宮在這蓬萊殿無所事事的坐了一上午呢。”武媚看了一眼汪樓,而后淡淡的說道。
“我一堂堂皇帝,在大唐我還用躲著誰?如果要說有,也就只有母后您了。”李弘揮揮手,讓汪樓離開吧,那幾個老家伙愛坐著就讓他們坐著吧,大不了明日朝會不開了就是。
汪樓作勢欲走,但卻被武媚的話語留住了:“到底是什么人在宣政殿等他?因為什么事兒,知道嗎?”
“回皇太后,是…。”
“孔顏兩家的兩個老頭兒,孔淵跟顏育徳,好像還有幾個跟顏育徳差不多歲數的,鴻儒大賢的幾個老家伙,不知道找我什么事兒。”李弘自己揉了揉有些難受的太陽穴說道。
“他們?那顏育徳如今不得八十多歲九十了?”武媚放下手里剛才李弘讓她看的奏章,仔細的算了說道。
“可不是,你說這樣的人不在家里頤養天年,跑到朝堂之上…。”
“是因為奴制?還是其他?”武媚打斷李弘的抱怨問道。
“不知道,但我估計奴制跟其他兩者都有。來您這之前,聽花孟念叨了幾句,要辯什么華夷之辨,這都是什么時代了,還想要老調重彈。”李弘搖著頭,他才不會傻乎乎的跟這些老古董去辯什么德治、仁政呢。
那玩意兒在大唐就沒有流行過,現如今隨著大唐疆土穩固遼闊之后,在五姓七望瓦解冰消后,地域形態又成了一個尖銳的矛盾,所以這幾個老古董,看不慣中原以外以華夏文明正統自居,便想著固守中原。
這與自己這些年的策略完全是背道而馳,自己這些年的擴充,為的就是拋開他們那儒家的華夷之辨,而后讓更多人以大唐文明自居,從而讓大唐影響力變得更大,跟他們不是一路人,所以也就沒必要見他們。
華夷之辨在先秦甚至是大漢時期,確實是促進了中原文化的發展與傳播,但在中國近代史上,卻是成了一個走向現代化的障礙,要不然閉關鎖國、坐井觀天的那些朝代跟人士,又怎么會無知的生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華夷之辨,區別華夏與蠻夷。華夏族群居于中原,為文明中心,而周邊則較落后,因此逐漸產生了以文明禮義為標準,進行人群分辨的觀念。
《春秋左傳正義·定公十年》:“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區分人群以文化和文明程度,而不以種族,合于華夏禮俗文明者為華,或稱夏、華夏、中國人。不合者為夷,或稱蠻夷、化外之民。
東周末年,諸侯稱霸,孔子著春秋大義,提出尊王攘夷,發揚文化之大義。如楚國自稱蠻夷,其后文明日進,中原諸侯與之會盟,則不復以蠻夷視之。而鄭國本為諸夏,如行為不合義禮,亦視為夷狄。
武媚看著李弘不耐煩,以及很不待見的樣子,仔細的琢磨了下還是說道:“以我大唐如今的形式來看,這樣豈不是挺好嗎?教化萬民之責,本應在我大唐,區分華夏與蠻夷,留住我華夏之文明…。”
“那玩意兒有什么用?兒臣這些年讓儒家走出去,便是讓更多人的異域番邦諸部落被儒家禍害,從而把這樣的思想,根種于他們的思想跟血脈中,可不能我這個統治者也被他們忽悠了不是?”李弘憤憤不平,自己好不容易打出來現在的局面,眼看著到了收獲的季節了,這幾個老東西就趕緊跑出來,也不知道是想分一杯羹,還是覺得自己把他們儒家思想給傳播出去了,所以心疼的跑過來找自己,希望收回成命了。
武媚顯然并沒有像李弘一般,知曉后世對于儒家文化的評判,所以在她看來,如今四海升平,即便是安西、安東、安南等等地方,異域番邦諸部落皆是大唐百姓,共尊李弘為帝。
那么這個時候,如果把華夏與蠻夷在自己家里區分開,豈不是也能夠更好的統治與管理?畢竟,儒學、佛教、道教也算是立國之根本,如此大肆傳播,會不會被他人所用?
“兒臣要的便是融合,便是認同,要的是真正的大一統。儒學并不是鼓勵性的傳播文化,不能在一片土壤上給他們建立一個保護傘,而應該是像這些年一樣走出去,文化的認同與融合,才是我大唐真正統治的根本。”李弘無奈的嘆口氣,連龍媽都看不透這一層的話,整個民族經過自己這些年的努力,如果不堅守的,恐怕可就是真的沒救了。
想想上一世的美帝,再想想儒家的二百五德行,完全是兩個正反面。
美帝愿意把他們的文學、文化、民主、法律、自由、平等、權利等等拿出來共享于全世界,企圖以他們強大的經濟、文化來征服整個世界,所以他不在乎這些所謂的文化被他人學以致用。
這種看似大方的近乎不設防的態度,難道真的說明美帝就像是一個圣人,一個善者嗎?
不,他們只是給我們灌輸他們的文化,甚至愿意強加于人,可他們關乎到絕對安全,高精端的東西,他們怎么就不拿出來共享呢?
與之相反的則是儒家,他們不愿意把自己的書籍、注解送與他人,甚至當成了寶貝似的不輕易示人,但對科技一樣的東西,在他們眼里所謂的奇技淫巧,卻是愿意大方的送人。
這種敗家的行為,在李弘看來才是真正的敗家,而李弘之所以把五姓七望瓦解的瓦解,趕出中原的趕出中原,便是在效仿美帝,讓大唐的文化在周邊得到認同,從而影響他們自認為是自己的文化。
文化的統戰遠比鐵騎、馬槊的殺傷力大的多,哪怕是以后大唐滅亡了,想必那些接受了華夏文化的異域番邦諸部落,也會認同他們的文化乃是華夏文化,這比國的概念更讓李弘愿意去追求。
(ps:改的時間太久,發晚了,鋪墊有點兒長了,而即便是這樣,接下來的故事性也不會有太強,可不說出來跳過去好像也不太對。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