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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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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撫司決意出兵海外的消息,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給原本就群情洶涌的輿情又澆上了一道油,說實話,如果是渡海去對付元人,大伙多半還要惦量一二,畢竟待遇再好,也得有命來享受不是,可一個聽都沒聽過的海外小國,哪會放在他們的眼中。

  第三日,就連檄文都貼在了各個居民區的宣示欄里,而當天的識字課,也變成了對于某個海外小國的聲討,這篇去掉了大量修飾語句,讀來朗朗上口的文章,隨著那些老卒的口,傳到了每一個百姓的耳中。

  “我朝之于其國,一向優恤有加,推及賞恩,無不厚賜,可一撮爾小邦,不思恩撫,趁我危難之時,悍然占我國土,驅我守臣,其情聞于舊屬,無不義憤填膺,紛紛進言,皆愿附驥尾后,一懲兇徒,凡七國者,皆已出兵,屬國如此,我大宋煌煌之朝,豈能坐視?故撫臣劉禹,奉詔有司,即選良將,優擇勁卒,非為殺戮,實出無奈,望諸軍謹行,著恩義于四海,揚國威于異邦,不復為天下之望矣,此令。”

  隨著檄文發布的,還有《遠征軍組成辦法細則》,在這個僅有數十項的條文里,明確闡述了此次遠征,組成的軍士將由軍中各部自愿報名,而且要求還不低,除了各項武技之外,會游泳、熟悉熱帶從林等等都會有優先錄取權,這樣的做法,頓時在瓊州大營引起了轟動。

  當兵吃糧,自古而然,有宋一朝,在摁下手印,臉上刺過一筆后,這條命其實就算是賣給官家了,養兵就是為了打仗,幾曾聽說過,去哪里不去哪里,可以自行挑揀的?還附上了諸多要求,萬一要是無人肯應,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這樣的擔心,在軍營中頗有市場,就連金明的左右,那些負責登記造冊的書記,都面露懷疑之色,只是當這種懷疑傳到他的耳中時,本人似乎毫不在意地看著遠處那片依山而建、占地頗大的建筑群,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了一句。

  “這英烈祠,是那般好進的么?”

  他是否說了這話已不可考,不過傳出去的當天,立于大校場的那些登記點,一下子就被蜂擁而來的軍士擠滿了,這其中有許多都是皮膚黝黑、身材不算高大的夷人和峒人,對于他們來說,在熱帶叢林中行走,和自己的家沒什么區別,可那個烈屬的待遇,著實令人眼紅,有什么比死后將名字刻在那面墻上更來得有意義呢?

  可名額卻是有限的,第一批出發的人數,定為了一個廂,招滿即止,無論之前所屬為何,都將會重新編排,若是軍官的位置不夠,還會擇優提拔,這不就等于平白升了一級么,要知道這一萬五千人的名額,競爭者可達十余萬,哪還不趕緊著去?

  云帆就排在一支長長的隊伍中,他在投軍伊使,便將自己的名字給改了,在為家族報仇之前,他既不愿自己頂著那個姓,更不愿讓人叫出那個姓,憑著過人的毅力和刻苦地訓練,在一眾新軍當中脫穎而出,被直接任命為了隊正,可他并不滿意,因為仇人太過強大了,這點力量根本不夠。

  別人報名也許是為了一份優厚的待遇,他全家蒞難,軍屬烈屬什么的毫無意義,立功、升職、掌握更大的力量才是他站在這里的原因,而當那位書記聽到他的報名時,卻好像有些不太相信,抬頭看了一眼,才慢吞吞地在冊子上寫下名字,讓他心里就莫名地覺得有些不安。

  果然,第二天的告示欄里,他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看著同隊弟兄雀躍的身姿,他緊握雙拳,徑直找到了自己的上官,一個都頭哪能了解內幕,帶著這種疑問又接連去求見了指揮使、軍都、廂都,最后才被告知,事情是由節帥親自定下來的。

  “讓他進來。”

  聽到親兵的稟報,金明從那幅地圖上抬起頭,他已經研究了一天一夜,也是該換換腦子了。

  “小的前廂第三軍第一指揮第五都第一隊隊正云帆見過節帥。”

  看著抱拳抵頭立于帳前的男子,金明的臉上掛滿了寒霜,說出來的話更是冷得直刺人心:“軍中規矩,如何決定,自有道理,若是每個不如意的,都像你這般來本帥這里要個說法,何不去學堂做個夫子,去同那些孩童掰扯?”

  “小的知錯。”云帆頭也不抬地回道:“小的不是質疑節帥的決定,而是另有下情稟報。”

  “喔?”

  “三佛齊,間于眞臘、阇婆之間,管州十有五。在泉之正南,冬月順風月余方至凌牙門。經商三分之一始入其國。國人多姓蒲。累甓為城,周數十里。國王出入以乘船,身纏縵布,葢以絹傘,衛以金鏢。其人民散居城外,或作牌水居,鋪板覆茅。不輸租賦。習水陸戰,有所征伐,隨時調發,立酋長率領,皆自備兵器糗糧,臨敵敢死,伯于諸國......”

  “諸蕃志,本帥這里就有一本,你能背出,也算得有心了,可是這并不足以成為用你的理由,除非曾經親至,本帥方能加以考慮。”

  云帆搖搖頭:“小的是荊湖人,哪曾去過那么遠。”

  “那就回營去吧,留下來,并不是說就會輕松多少,咱們的目標,豈是一個小小的海外之邦?”金明頓了頓:“營中休沐時,不妨走出去看看,不要一味地縮在這里苦練。”

  這么說,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那些寫在明面上的規則之外,還有一條潛規則,是軍中人人皆知的,那就是獨子不征,而他已經是家族唯一的男子,卻還沒有留下后,人家又怎么可能將他送上兇險莫測的海外戰場?

  可云帆并不甘心離開,他一咬牙單膝跪倒:“多謝節帥厚愛,小的雖然未曾親至,卻說得當地土語,不知能否入節帥法眼?”

  金明一愣,他這才抬起頭,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倔強的年青人,軍中無戲言,他相信對方不會撒一個如此易于揭穿的謊話,而若是一切屬實,一個會說當地話的軍官,根本就是當然之選,哪還容得他拒絕。

  “來人,將他帶往機宜司,交與李主事。”既然如此,金明也不多說,一招手叫來了自己的親兵。

  機宜司承擔著打探消息、尋找向導的任務,必然會有能說當地話的人,是真是假一查便知,而看到對方起身告辭時,那一臉的坦然,金明搖搖頭,希望他不會把這趟出征,看得太過簡單。

  同樣的選拔,也在普通百姓當中進行,無論是通曉航路的綱首、船工,還是精于建設的工匠、熟工,甚至是伙夫、廚娘,當然,做為戰爭最有力的支持者,救死扶傷的大夫更是重中之重,戰爭從來就不只是軍人的事。

  “......出征期間,所計工分翻倍,一應待遇與軍人相同,有突出貢獻者記功厚賞,戰死者家中授烈屬,入英烈祠。”

  這個消息,在百姓當中的反應,不吝于軍士們使出渾身解數去搶那一萬二千五百個名額,而對于百姓來說,條件就要嚴格多了,不要說獨子無后者肯定無緣,就連家中有需要照顧的婦孺病患,也是連名都報不上的,沒有人能蒙混過關,因為所有的資料,都由一樓之首的那些傷殘老兵掌握著。

  看到啟示的那一刻,岑二就失眠了,他的婆娘見自家男人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一言不吭的模樣,哪還不明白他有心事,而這件事是不是同新出爐的那些個條款有關?她不知道,可是家中有什么煩惱,還是一清二楚的。

  岑二家如今在瓊州算得上一景,做為全州第一個裝上“電燈”的家庭,不知道羨煞了多少鄰里,有些慕名而來的訪客,走了上百里的路,只是為了看一眼他家中的那幾盞燈,從最初的暗自得意,到后來發現風頭出大了,那種小民的心態頓時又占據了上風,焉知官府會不會當肥羊給宰了,要知道就連府衙都還點著油燈呢?

  于是,他們家不再一到天黑就把燈都打開,這么做的目地除了避風頭,還有節省費用在里頭,一個月下來,雖然只用了百十來個工分,可那就是一兩天的辛苦錢,為此私底婆娘少不得會埋怨幾句,花了這么大的價錢,最后弄得不上不下,這叫一個什么事?

  “當家的,要不,咱們把那燈給退了吧?”在他婆娘想來,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要了,可聽在岑二的耳中,卻是不同。

  “退?你個蠢女子,那日來人裝的時候,就連胡上官都親自登門,稱咱們家是州中表率,你把它退了,官府會怎么看?哪怕平時不點,裝了也就裝了,有人來看,就開與他們,你呀,不懂。”

  不得不說,做為一名典型的華夏農民,岑二有著自己的生存智慧,這種小智慧看似不起眼,卻是千百年以來,精選萃練的結果,他的婆娘聽到男人這么說,也只能閉上嘴,將身子靠上他。

  岑二的手只是繞過她的頭,并沒有再有所動作,就這么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讓他婆娘一下子驚呆了。

  “你說,我若是去報一個隨軍工匠,會不會被官府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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