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空城?”
得到消息,高興下意識地打出了全軍緩行的手勢,宋人會故計重施,以為他們會再一回陷阱么?
“確是如此,小的們直入城,到處都是棄物,卻不曾見到人影,宋人的官府大門洞開,里頭狼籍一片,許是走得匆忙,連灶底都是熱的,小的們推測,他們走了應當不到四個時辰,可是”偵騎有些為難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說。”
“可是他們多半是坐船走的。”
高興聞言一怔,來人說得沒錯,江南特別是兩浙一帶,河流湖泊縱橫,紹興府境內,一條運河連通大大小小的水系,會稽縣城更是舟揖便于陸行,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明知人家走了沒多久,又靠什么去追?
臨安城的余火、背的巨痛還在提醒著他,高興果斷決定將消息傳向后方的同時,率軍繞城別走,沿著鏡湖的湖岸、跨過若耶溪,直奔下一個目標虞縣城,他還不信了,宋人這一路全都坐在船不下來。
四月的江南,繁花勝景、綠樹如蔭,行走在這水鄉之間,原本應該是愜意而極富風雅之事,可若是一路盡是逃難的百姓,任是誰也不會有附庸風雅的心情,他的人說得沒錯,宋人的確是倉促離城的,當官道的百姓越來越多,見到他們便四散逃去時,高興愈加肯定了自己判斷,同時不斷地催發馬力,以求獲得更快的速度,身后的兩千余騎如同狂風一般掠過,將那些閃躲不及的百姓殛于馬下。
哀號聲傳遍四野,更是加速了百姓們的逃亡,官道走不了了,循著鄉間小道沒命地奔跑,可憐過了一百多年,他們才是第一次見識傳說的韃子是個什么面目,哪里曉得在別人的眼,他們連只螻蟻都算不。
“這些該死的韃子!”離著官道百步左右的一處野地里,一個男子恨恨地一拳砸在樹身。
“噤聲,這是什么去處,不知道么?”
邊的另一個做農夫打扮的男子低聲喝道,眼睛卻一眨不眨地貼在千里鏡,嘴唇快速地嚅動著,將鏡頭里的騎兵一一數過。
“兩千七百余人,只多不少,太快了,無法做精確計數。”過了一會兒,等大隊騎兵盡皆過去,他放下千里鏡,在心里默記了一下,轉頭罵道:“都怪你這廝,分了某的心,叫你們來,不是打抱不平的,想要殺韃子,要做好自己的事,再這般魯莽壞了事,自行滾回后頭去領罪。”
之前的男子被他訓得低了頭,卻是一句嘴也不敢還,誰不知道如今的他們,已經不再是某個松散或是掛靠在某個帥司下的無名之輩,而是堂堂機宜司勾干,各種規矩已經不限于口頭了。
“還傻愣著做什么,趕緊通知前面的弟兄,韃子騎軍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到,過江怕是來不及了,盡力疏散百姓吧,讓他們離開官道,離開碼頭。”
聽到他的指令,受到訓斥的男子收斂心神,從隨身的包裹取出傳音筒,學著之前教予他們的那些步驟,開始朝后方呼叫。
曹娥江與運河的接口處,大致呈一個十字形,位于江岸邊的梁湖堰東關渡碼頭,距離后方的會稽縣城和前方的虞縣城都是四十余里路,從這里船,既可以匯入運河,也可以渡到對岸,是府內一處極為緊要的隘口。
因為渡船總共也那么幾只,四五天功夫下來,碼頭等待過江的百姓依然還有許多,等到昨日里紹興本地百姓蜂擁而至,使得原本擁擠不堪的渡口,更是雪加霜,而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排隊等候船的百姓們陷入了混亂當。
韃子的大隊騎軍,離此僅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路了!
“不成,這樣下去,他們非但跑不了,還會被韃子趕進江。”收到消息,在渡口附近打探的幾個男子都感到了事情的棘手,從傳來的消息已經證實了,韃子的騎軍根本不會去管百姓的死活,他們趕得這么急,搶占渡口和船只才是唯一的目地。
“來不急了,救得一個算一個吧。”
半個時辰,容不得他們慢慢商議,幾個人一合計便開始分頭行事,為首的一個男子佯裝慌亂地擠到碼頭前面,一番做作之下,將這個消息進一步推向高潮。
“韃子無惡不作,見人殺,俺那可憐的叔伯咧,這么給撞死了!”
他的話頓時在人群引起了騷動,人們開始自覺地傳播,而內容也不免會有所夸大,再加之男子如喪考妣般地嚎哭,更是令人側目,在他們的情緒被調動起來之際,從人群傳出了一個個的聲音。
“韃子要來了,可怎么辦?”
“說得是,這船也不知道多久來一趟,趁著沒人,趕緊跑吧。”
“跑吧,船不會來了。”
像造謠生事引發混亂,混水摸魚從取利之類的技巧,是一個優秀的探子必備的能力,在他們不停地鼓動下,那些排在后頭的百姓首先站不住了,紛紛跟著他們離開了碼頭,順著曹娥江的江岸一路下去,是當初璟娘遇險的那個方向,嚴格來說,這條路起運河來還要直些,只是要翻越天臺山。
情急之下,哪還管得了那么多,越來越多的百姓都跑向了那個方向,等到最后,連排在前面的百姓也難以再撐下去,因為他們發現碼頭的人數少了許多,再不走也許真的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