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總醫院婦產科問診室里,蘇微坐在凳子上,聽著醫生的講述,神情顯得很專注。
“各項指標都很正常,胎兒發育良好,不錯。”給她看診的就是上回那位中年女醫生,見她略顯有些緊張的樣子,笑著問道:“你這么年輕,應該是頭一胎吧,上回你婆婆在我就沒問。”
“嗯,是第一次,有什么問題嗎?”聽她這么說,蘇微不但沒有寬心,反而更緊張了。
“沒有,我是想說,第一次生育,都會有些緊張,這沒關系,平時多注意補充營養,保持心情的舒暢,一切就都會水到渠成,你要記住,母體健康了,胎兒才會健康,以現在的生活水平,不至于會營養不良,但也要注意平衡,多了少了都不好。”
“我記住了,醫生,請問社區得知我們的情況后,給我發放了葉酸,說是孕婦都是要吃的,那我現在應該吃嗎?”
“看你的身體檢查報告,平時應該沒少吃蔬菜水果吧。”女醫生見她點頭繼續說道:“補充葉酸呢,是要預防新生胎兒的一些先天性疾病,比如說神經管畸形、唇腭裂等等,如果你在備孕期間沒有吃過的話,現在吃一些也沒有關系,你懷孕只有一個半月,再吃上一個月左右吧,差不多就可以了。”
聽著醫生的囑托,蘇微的心慢慢平靜下來,其實原本她并不怎么緊張的,一切都在公公婆婆的到來后變了樣,老人們無微不至的關懷,讓她既欣慰又彷徨,不知不覺中就變得別人一樣,像這樣的定期檢查,也不再需要劉母的陪同。
現在的蘇微是幸福的,她知道老人們對于自己的關心,并不完全出于自己懷了劉家的骨肉,婆婆的嘮叨除了身體方面的因素,更多的是她的心情,此刻回想一下,回國之后的這一個多月以來,她幾乎沒有低落的時候,就連丈夫不在身邊的那些夜里,都是在平靜當中睡去的。
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變得格外注意,肚子里這個新生的小生命,將是他們所有人的希望,得到一切正常的結果,從問診室里走出來的她,臉上不自覺得帶出了一抹笑容,這個笑容在她看到走廊里等待的一束視線時,一下子變得更加燦爛了,眼睛里更是閃著光,頓時便驚艷了某人。
“媳婦兒,怎么感覺結了婚,你還二次發育了呢,越來越漂亮了啊。”
“小嘴真甜,我愛聽,繼續,別停啊。”
“相由心生,瞧這滋潤的,白里透紅,紅里透亮,瞧這身段,婀娜多姿,行如弱柳扶風,靜如姣花照水,恰似仙子天下來,不勝人間幾時殊。”
“哥,你太有文化了,難怪能把小妹妹折服。”蘇微笑著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卻被劉禹順勢一把抓住。
“妹妹,請吧。”
夫妻倆恬不知恥地相互打著趣,一直到了醫院的大門外,司機老李早已經將車子停在了那里,等二人坐上來,問明去處,馬上踩下了油門,車子發動的一瞬間,他從后視鏡里看到,一輛捷達悄沒聲息地跟了上來,連牌照都沒有換。
不過看著鏡子里面,后座上那一對依偎在一塊兒的男女,老李還是選擇了住嘴,這種事情不是一天兩天了,對方想做什么,他大致也想得到,報上去之后得到的回應是,只要不是敵對勢力,跟著就跟著吧,萬一有什么事,還能起到一個保護的作用,于是他再也沒有在蘇微面前說過這些,眼下男主人回來了,多半還得是一樣。
三四個車身之后,那輛黑色的捷達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車流中,坐在駕駛位上的肖遙眼都不眨地盯著前面的車尾,貼了膜的后窗玻璃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他能做的也就是不跟丟了。
“這條路應該是回他們家,男的是剛下飛機,從南島回來的,據在那邊的王冰他們說,這次他們公司弄了根木頭回來,動靜鬧得挺大,連當地政府都驚動了,搞不好會出個新聞。”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雷大朋沒有抬頭,一直在看腿上的那臺筆記本電腦。
“木頭?”肖遙心里一愣,腳上卻是緩緩用力,將車子慢慢停下,前面的路口亮起紅燈了。
“嗯,從傳回來的照片上看,應該就是一根木頭,挺唬人的,裝了一臺車,有好幾十米長,估計是什么珍稀品種,請了當地林業部門的專家,事后還舉行了宴會,宴會一結束,男的就上了飛機。”
“他們沒查到什么?”
“沒有,他們在周圍打聽過,這個公司在當地還是挺守規矩的,口碑相當不錯,去年的臺風,捐了一百多萬的物資,出錢出力,還幫貧困山區建了所小學。”
“這說明不了什么,哪個企業在被查之前,不是披著一層光鮮的皮。”
“是說明不了什么,咱們又不是經偵處,就算有什么違規行賄的行為,也輪不到咱們來查。”雷大朋搖搖頭:“說實話,跟了一個多月,我實在看不出這女的有什么問題,每天家里、公司兩點一線,偶爾上趟醫院,掛的也是婦產科,連商場都很少去逛,上頭倒底懷疑她什么?”
“你能想到,就不是干苦力的了。”肖遙看到前面變燈了,手腳不停地驅車跟上,嘴里還在嘣著詞兒:“少發牢騷,你的工作性質是什么,進來的時候宣的誓都忘了?上頭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咱們只管干好事,別瞎琢磨。”
雷大朋的判斷沒有錯,被他們跟著的車子一路駛進了帝都某個高檔住宅小區,這里面的房價,聽著都讓人咋舌,相應的保安措施也十分嚴格,他們如果不亮出證件,肯定進不了,可亮出來又違反了工作守則,哪怕明知道人家應該察覺到了,規定就是規定,肖遙只能將車子停在小區的對面,同時通知了自己的同事,讓他們守住小區的其他出口。
在他們的身后,解放軍總醫院的大門口,一個身影在人流中站了許久,直到那輛車子開出門,都看不到了,林玲才拖著一個不大的拉桿箱,走進了醫院。
來到父親病房所在那一層,照例將證件交給保衛人員,她的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一直到了病房門口,聽到里面傳來母親的聲音。
“別動彈,人家醫生可交待過了,你這傷還得靜養,千萬不能下地,你怎么就是不聽呢,都一把老骨頭了,還以為自己多年青呢,萬一落下什么后遺癥,指望我侍候你一輩子?”
“就是想讓你侍候一輩子,別人我還不樂意呢,怎么,你不愿?”
林母的手讓丈夫一把握著,不由得面色發紅,有些好笑地抽出來,不輕不重地打在他手背上:“這是醫院。”
此刻,林建國的眼睛全在妻子的身上,結婚這么多年,夫妻倆聚少離多,女兒幾乎就是妻子一個人拉扯大的,他的心里除了感激,只有愧疚,過了好一會兒,才從余光中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女兒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趕緊咳嗽了一聲。
沒想到林母根本沒有理解他的示意,反而上前拍著他的背,一臉的關心:“老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醫生來。”
林玲怔怔地看著這一切,只覺得怎么看都不夠,屋子里的兩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在意她的,沒有之一,而她卻無法守在身邊,甚至不能給親人帶來慰藉,那股壓抑以久的酸楚,便抖然間冒了出來。
直到這時,林母才發現了不對,回頭一看,馬上站起身還怪嗔了一句:“就知道作怪,玲子來了也不早說,叫人笑話。”
“不怪爸,我也是剛到。”林玲趕緊解釋了一句,林母一眼就看到了她身后的行李,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你這是要走?”
“恩,請的假快到期了,公司那邊一直在催,拖了幾天,這會實在拖不過去了。”她不敢看母親的眼睛,只能低下頭,說著半真半假的話。
林母怔了一下,嘴角嚅嚅了半天,最終什么話也沒有說出來,丈夫的工作性質她多少知道一些,女兒進了同樣的單位,這一天就是遲早的事,有些話她不敢問,問了怕也得不到答案,還得逼她們編出些謊話來圓,不是她喜歡看到的。
“幾點的飛機,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吧,你等會兒,我去弄點吃的來。”說完,也不等女兒答話,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等到林玲轉過身,只看到了母親背景消失在門外,
“隨她去吧。”林建國朝她招了招手:“接到命令了?”
“嗯,根據新的命令,我可能會換一個工作環境。”
是什么樣的命令,換到哪里,有保密守則在,她不能說出來,林建國當然也不會去追問,聞言嘆了一口氣。
“自己小心點,你是個情報人員,不是戰士。”說完,有些失神地看著門口:“這個家里,最難的就是你媽了,如果,我有個什么不測,你要記得,多回來看看你媽。”
林玲在剎那間腦子里空白一片,父親的話與其說是囑咐,倒更像是遺囑,聽得她身上一陣陣地直發冷,可是醫院分明已經告訴自己了,父親的傷病正在慢慢變好,難道說都是假的?
“別瞎猜,我是說以后,人哪有不死的,像我這種身體,只怕會走你媽前面。”
林建國的解釋并沒有讓她完全放下心來,之后的話題,兩人都沒有再談起這些,不過在林玲的心里,隱隱有個感覺,父親的這次任務,只怕還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