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陳允平正好相反,現在張青云的身上充滿了干勁,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呆在外頭,母親、妻子、幼弟全都被接來了瓊州,這里就是他今后的家,還有什么理由不為之奮斗呢?
不過,他這個撫司參議,此刻不但沒有著長衫,就連冠也沒有帶,只是簡單地扎了個布髻,配合身上的一襲短偈,像個老農一般,身上也滿是塵土,如果不是親兵的指認,劉禹一眼都沒認出來。
“撫帥,緣何至此?”
對于他的到來,張青云有些惶恐,因為這里并不是一派熱鬧場景的城區建設工地,而是離著市區有些遠的黎母山中,連綿不絕的群山就在眼前,劉禹的視線,既沒有在這位親信的身上,也不在他帶著的那些民夫,而是不遠處那條水流湍急、奔騰不息的大河上面。
水是萬物之源,人類逐水而居,遂有千年,黎母水,就是整個瓊州最大的一條水系,在后世,經過變遷早已經沒了蹤跡,而在這個時空,如同八百里洞庭、奪淮入海的黃河一般,有著它自己的歷史,也是劉禹所建設的這個新城,最為要緊的水源地。
它源自大山中,流經整個新城區,最后在瓊山縣匯入海峽,沒有它的存在,劉禹就是空有金象腿,也無法在這個島上立足,而新城的建設,也伴隨著一系列的問題,如何讓這條大河馴服,提供便利之余,不再因季節和氣候的變化而為禍人間?
這就是張青云正在進行的工作,古人治水,無非疏、堵、排、堰等幾策,如同都江堰、靈渠那樣經歷千年的工程,充份說明了古人的智慧,和對于水利的理解,要遠遠超過這個時代的同類。此時的黎母水兩岸,就是這種思想的延續,被豐厚的工錢吸引而來的十余萬民夫,正在老工匠的帶領下,利用水泥、鋼筋、石條建設著堅固的堤壩,
因為地處亞熱帶,雖然處于冬季,氣溫還是很高的,那些身穿短衣,光著腳踩在水里的民夫們,正將各種材料用肩挑人扛的方式送到合適的位置,再由工匠們澆筑成形,看到整個工地上秩序井然,劉禹微微露出一個滿意的神色。
“汛期來之前,可能做成?”
“屬下找人算過了,山外頭的這一段,以目前的人手,再有月余就可大致筑成,時間上是緊了點,屬下會督導他們,按時按質完工。”張青云的出言十分謹慎,并沒有打什么保票,這是他的性格使然,劉禹用他就是用在這一點上。
“嗯,還要留些余量,以防有什么突發事件,到時候措手不及。”
這個工程同樣十分重要,某種意義上,優先級還要高于那些樓房的建設,否則等到雨季來一場山洪爆發,就會造成很大的麻煩,這樣的情形,在地方志上的記載屢見不鮮,所以他才會親自來看一看。
“屬下明白了,這就回去召集人手,爭取再將計劃做細致些。”
對此,張青云也是心領神會,早在開工之前,他就研究過當地的風志,之所以親力親為,就是出于這種考慮,要加快進度,無非就是再多招募些人手,目前的這一河段,從澄邁縣到瓊山來算,約為二百余里,涉及的人力約為十二萬,其中有四成都是在外圍,就像他們眼前所看到的,從大山中取石,制成長短大致相同的石條,這部分人力的增加,就可以加快材料取得的進度,同樣的還有沙石泥土等情況也是一樣。
修堤大部分時候是個堆體力的活,只有劉禹要求的鋼筋混凝土,才會需要老工匠的指導,他們和修路一樣,采取的也是分段施工同時進行的方式,民夫易得,熟練工匠卻是難,因為整個瓊州到處都需要,他這里已經是優先保證了,但也不可能全數都調過來,因此只能通過別的方式來提高速度,比如增加工時。
與建樓房不同,在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兩岸施工,安全是個需要時時注意的問題,所以一直以來都不曾開過夜工,眼下工期趕得急,張青云會把心思放到這上頭去,這是很自然的事,劉禹對此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囑咐他一定要多注意,下河施工者,最好都要有些水性,或者是從后世運一批救生衣來。
辦法總比困難多,這么一合計,大致上就能確定最終的實施辦法,張青云心里有了底,神情也顯得輕松了幾分,兩人沿著工地一路上行,朝著黎母水的源頭方向而去。
“映紅產期將近了,你這個即將為人父的,也不可能太過懈怠,事情要做好,家也要顧好。”
“撫帥說得是,屬下找郎中看過了,她這一胎還算平穩,料必不會有差池,前些日子,還一直送飯過來的,只是最近家母見她大腹便便,這才禁了足,害得某只能與他們吃做一塊兒,不過那些飯菜倒是足量,并無克扣。”
劉禹點點頭沒有說什么,心說你在這里,哪個不開眼的還敢克扣?人家嘴上不說,心里頭肯定都在嫌,好死不死地要和民夫同吃,害得人家連點小錢都撈不到,不過這種事情,他是不會點明的,以后者的悟性,自然會想得到,這也是一種能力上的鍛煉。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一片灘涂地帶,這里就是整個水利工程的起點,再往上去就是山里了,說起來,腳下這片地方,劉禹并不陌生,當初姜才剛到瓊州,他還只是個七品小吏,連個正經差遣都沒有,便協助姜才取得了一場剿匪的勝利,戰斗發生地就在這里。
由于河灘上遍布著鵝卵石,這里也成為了建筑材料的輸送地,用于混凝土攪拌的碎石,就是從這里經水路運往瓊州各地的,而在水利工程開展之后,就改成了大車拉,眼下的河灘上,大批民夫就在從事這項工作,將一車車的石子裝滿,再通過陸路送到工地上。
因為需求量十分巨大,這一片已經被挖得變了形,到處都是裸露在外的河床,劉禹蹲在河灘上,抓起一把泥土,有些憂心地說道:“上游的水土,要加以保持,不然一旦爆發山洪,就是傾泄之勢。”
他是意有所指的,就拿建筑用的各種材料來說,水泥預制件、鋼筋等事物,只能從后世運來,而那些基礎性的比如砂、石、木材,都是本地自產,除了河灘上的鵝卵石,還有山里的木材,那種粗大的原木,一個壯漢都無法合抱,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就這么砍了扎成筏子,扔進河里,順流飄下來,而這里頭,不伐一些名貴樹種,比如紫檀、花梨木、楠木,都是可以賣大價錢的。
這樣的資源,不光是瓊州,遍布整個中南半島以及東南亞各島嶼,劉禹主動挑起戰事,為的就是控制這些資源,否則他是支撐不起如此大的一項工程的,更不想讓充滿了原始美感的一座海島,成為工業革命的犧牲品,因此從規劃的伊使,這個島的功能就以適宜居住為主,他要打造的是一個全球領先的模板城市,至于工業,將會放到別處。
從資源分布來看,南島其實并不適合做為工業主產區,除了一座石碌鐵礦,并沒有值得稱道的資源分布,就是那個鐵礦,在擁有整個異時空的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稀缺資源,沒有必要為了那么一點利益,破壞島上的環境。
眼前的一切讓他有些始料不及,環境保護還沒有提上日程,就有了破壞的趨勢,這絕不是他的初衷,今后,數百萬人所需要的資源,將會是個天文數字,因此他才會急匆匆地開始了半島攻略,衣、食、住、行哪一樣都不好解決,眼下還得為另外一件事發愁。
“屬下這就讓人通知下去,不得在這里及上游開山挖石。”看到這樣的情形,讓張青云同樣心驚不已,環境被破壞,無論何人看來至少都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而劉禹的憂心更是讓他感同身受。
是有必要加強立法了,環境保護就要從這條河開始,劉禹站起身,攤開手,任那些泥土被風吹落,看著他們漂入水中,被水流很快地稀釋掉,從他所站的地方向前望,大河被山谷夾著,就像一條白線,急流濺起的浪花,打濕了他的跑鞋,讓張青云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撫帥,這里水流太急,不如我等上去吧。”
“等等,你方才說什么?”劉禹恍若未覺地被他這么一喊,突然腦中靈光閃現,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被自己給忽視了。
“屬下說,不如去上頭。”張青云被他沒頭沒腦地一問,不得不重復了一遍。
誰知道劉禹搖搖頭:“不是這句。”
“水流有些急......”
沒等對方說完,劉禹一拍手:“對,就是這個。”
他有些興奮地指著這片河灘,以及附近的一大片區域說道:“你去找些人來,量一下這兩邊的距離,再測一下水的流速,不知道沒關系,有人懂,然后將數據記下來,送到本官那里。”
之所會有這樣的變化,是因為他突然間想到,這條河流除了提供水源,還可以有別的用處,比如清潔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