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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貪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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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譚州一路撤下來,最便捷的路自然就是沿著湘水而下,貫通荊南和廣西的官道也是這么修的,幾乎就在姜才所部跨出譚州地界的同時,前方傳來了消息,元人大軍包圍了譚州城。

  “來得好快。”在他的眼前,各色人流組成的逃難大隊堵塞了整個官道,連他的騎軍都只能緣著道路兩邊行進,好在有他們的存在,秩序還算井然,不過速度就無法保證了。

  還好及時調整了計劃,才會在元人進逼之前將絕大多數的百姓都帶離了險地,當然最大的功勞還要歸于密佑等人,他們放棄了自己的性命,決心以死守譚州城的方式,為這些百姓爭取到逃離的時間,否則就算到了衡州,一樣會被元人趕上。

  當然,對于姜才來說,他們救的還不只是百姓,自己和手下的這些騎軍,不用去以寡敵眾,讓弟兄們得以平安回來,他的心里也是充滿了感激之情的,然而此時卻只能護著百姓們離去,將來會不會有相救的一天,根本不敢想像。

  這一帶山勢縱橫,著名的南岳就在附近,而繞過山腳,便是衡州的治下,州城所在的衡陽縣城,離著不過一個時辰的路而已。

  縣城下集結了大量的難民,無論他們之前在譚州是什么身份,此刻不過都是僥幸從韃子鐵蹄下逃得一命的可憐人而已,富裕些的人家,有自己的車馬仆役,自然也有吃食用度,殷實的人家,雖然沒有什么排場,借著野地壘個灶臺,燒些東西填飽肚子,也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為數眾多的客戶,或是家底子不豐的小戶,經過了好些天的逃亡,僅有的那點吃食都化成了糞土,不得不靠著官府的賑濟,在那些搭成大棚子的施飯處,求得一瓢裹腹的稀粥。

  “求求上差大官人,多饒些吧。”

  “去去,一幫子賊吃貨,盡他媽浪費糧食。”一個差役模樣的胖子站在大鍋前,拿著個木瓢在鍋子里舀著,見到一個難民一直啰嗦著不愿意走,張嘴就罵了出來。

  “快點快點,后頭還有多少人等著呢。”

  坐在邊上的一個胥吏不耐煩地催促道,他的身后是堆得高高地糧袋子,上頭還打著常平等倉儲的印記,每散完了一鍋,就有人從他這里領去一袋,里頭全是黃燦燦的稻米,還散發著誘人的植物清香。

  “省著點,讓他們有口吃的就可以了,左右也會離開,咱們還得供自己呢。”

  得到提示的差役自然是心領神會,抬著麻袋走向灶臺,那里的大鍋里不停地冒著泡泡,剛剛燒好的粥就這么從鍋里倒出來,用木桶盛著端到了大棚子里,然后又會有新的稻米被倒進去,和著河里提來的水一塊繼續開始燒。

  求粥的難民大多數都是吃完之后就上了路,后來的會將他們的地方填滿,而長長的隊伍似乎永遠都不會結束一樣,那些分發稀粥的差役們也越來越沒有好話。

  “你這廝,要吃就快些,再磨磨蹭蹭地,滾出去。”

  半天不見有人遞碗過來,差役頭也不抬地罵了一句,接著便是一個大碗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差役隨手在鍋子里一舀,將一半多點的稀粥打到了碗里,才剛剛到那個大碗的一半。

  “完了,趕緊滾。”那只碗紋絲不動在伸在那里,讓他禁不住一陣惱火,抬起頭又罵了一句,才赫然發現眼前的男子有些不一般。

  “沒完,你這份量不夠。”男子的穿著看上去并不起眼,同那些農夫的區別不大,不過那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盯得差役有些發毛。

  “老子說完了就完了,不吃就滾,再吵吵就捉起來,枷號示眾。”男子對于他的威脅之語,似乎充耳不聞,依舊這么伸著手。

  “算了,再給他一瓢。”身后的胥吏有些眼色,看出男子并不害怕,這是很不尋常的。

  差役不甘心地又朝鍋子里舀了一下,一下子全都倒在那個大碗里,將那碗盛得滿滿當當,帶著熱氣的粥還有些燙手,對方卻是毫不在乎,拿在手里掂了一下,搖搖頭。

  “份量不夠。”這話一出,就連胥吏都變了臉,對方擺明就是來找事的。

  “你......”差役一下子就跳將起來,扔了手里的木瓢,拔出腰間的鐵尺就打算拿人,沒等他從桌子上爬過來,就被一把短刀給架在了脖子上,男子一手端著盛滿了粥的大碗,一手執著刀,一臉的輕松。

  “造......”

  沒等那個胥吏將“反”字說出口,一塊牌子“啪”得一聲打在他的嘴上,將他的話堵了回去,胥吏下意識地接過一看,腿腳立馬哆嗦了起來。

  牌子不過是個木頭制的,可是上頭卻刻著“荊湖南路安撫制置使司”的字樣,扔出牌子的是男子后面的一個人,他走出隊伍,上前拍了拍男子的手臂,示意他放下刀。

  “不知上差到來,多有得罪。”胥吏的話讓那人一下子瞇起了眼睛。

  “制司的人管不到你這個衡州是吧,那你們太守的印信呢?”那人拿出一封文書,只將上面的印鑒同他晃了一眼,胥吏這才低頭拱拱手。

  “小的們瞎了眼,不合沖撞了上官。”總算是把‘上官’兩個字說出來了,那人顯然就是要這種效果。

  “州內賑濟用糧都有定數,熬的粥,火候份量亦然,方才某這弟兄說了份量不夠,你們以為呢?”

  “這個......”差役們都停下了手,看向了那個胥吏:“上官有所不知,我等俱是按州里的規矩做的,下多少鍋,鍋里放多少米,州里發了話,小的們又豈敢不從。”

  “是你們太守發的話,還是監守?”監守就是州中的通判。

  那人顯然直指重點,讓胥吏一下子沒了方寸,無論說是誰,他今后都不用想再這里混了,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放低了聲音,近乎哀求地說道:“上官放小的一條生路,如有所遣,敬請吩咐。”

  “之前你們怎么做的某不管,從現在開始,所有的粥棚,份量一定要足,這話某只說一遍。”那人見他服了軟,指指桌上的大鍋子說道。

  “如何個足法?”

  那人從前頭的男子手中拿過一雙筷子,直直地插到了鍋子里,然后抬起頭:“筷子倒,人頭落。”

  話音未落,那雙筷子就一起倒在了鍋子里,而胥吏和那些差役們一個個臉色都嚇得煞白。

  離開粥棚,方才的男子將盛得滿滿的那碗粥送與了一個帶著孩子的母親,而同他一塊兒的那人陰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快步跟上去,見離得遠了,男子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

  “頭兒,為什么不宰了他們。”

  “他們,還有州中那些官兒,都是擰在了一塊兒,都宰了,誰來管這些百姓?”李十一的神情憤燜不已。

  “那就這么放過了?”男子有些不甘心。

  “放過?”李十一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先容他們幾天,撐過這一陣子,到時候,就算咱們想,東家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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