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一個都沒有回來。”
李庭眼中充滿了疑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物,這一切居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要知道他的身后是多達三萬之眾。
荊江口的那場勝利,摧毀了宋人斗志,岳州城不戰而下,境內的幾個縣都在近日送上了降書,一切比阿里海牙預想的還要順利,因此才會分兵四下掠地,李庭所領的這三萬人主要用于譚州方向,在他進入譚州境內后,同樣沒有遇上任何抵抗,來到湘陰縣城,還不曾列出陣勢,宋人就打開了城門,一度讓他以為,可以長驅直入,憑著手中的人馬,直接拿下譚州這個最大的釘子,事實證明,釘子就是釘子,它是會扎人的,一扎就是血淋淋地。
連續派出去的幾路偵騎,都失去聯系,李庭不會天真地認為,他們這十幾個人的小隊,會直接沖進譚州城,給自己送上一份大禮,那就是遇敵了,而且是勁敵,因為這些蒙古騎兵,一個都沒有回來。
于是,他馬上做出了反應,不再派出小隊的騎兵,而是規規矩矩地開始了備戰,在敵情未明之前,孤軍深入是兵家大忌,縱然勇猛如他,也不會被一時小挫沖昏頭腦,這是主帥阿里海牙再三交待過的。
換了旗幟的湘陰縣城城門再一次被關閉,漢軍步卒接管了城防,同駐于城下的大營互為倚角,深溝寬濠、鹿角柵欄一一被布置在大營周邊,不多的巡騎也只警惕著周邊數里的范圍,只是為了防備宋人的突襲,周密的措施一下子就讓姜才所部沒有了用武之地。
“立刻回報譚州,韃子停下了腳步,沒有繼續前行的跡象。”
姜才在高處冷眼觀察著他們的舉動,面上并無絲毫的沮喪,因為這原本就是他們此行的目地。
與元人一樣,百多里之外的譚州已經進入了戰備狀態,原本立于城外的大營被拆除一空,城墻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守軍,大量的守具被安置在敵臺和馬面上,除了通往后方的城門,余者都被落下,一派大戰將臨的景象。
位于城中的安撫制置使司,劉禹已經換上了自己的官服,亮閃閃的紫色大袍,長逾數尺的翅帽,以及帽延下那張過于年青的面容,都讓站在他面前的密佑等將校目瞪口呆,他能猜到對方來歷不凡,但是怎么也沒想到,居然是個年僅三十的路臣!
“你就是奉旨使北的劉中書?”好吧,這種拐著彎的奉承話,劉禹已經聽不出任何感覺了,為什么不能與時俱進呢?那些成績再輝煌也是過去好不好,本官都不愛提起。
“正是,不知諸位還有何疑問?”劉禹略帶矜持地點點頭。
“不敢,下官們怎么也想不到,撫帥會親自來援。”
密佑將制書遞還給劉禹的親兵,當先抱拳施了一禮,雖然對方不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可是品級相差太多,禮數是不能省的。
“可惜,本官沒有通天徹地之能,亦無法解困局于萬一,元人雖然暫時停下了腳步,那不過是因為情況不明,一旦他們重來,就是雷霆萬鈞之勢,諸位,時日不多了,須得立時決斷。”
劉禹的話讓堂上一片默然,他們知道這位廣西路臣、荊湖策應使只帶來了三千騎兵,雖然對于宋人來說,已經是一支了不起的機動力量了,可是在十多萬元人的面前,無異于杯水車薪。
“我等方寸已亂,還請撫帥不吝賜教。”
密佑等人此時哪會不知道,對方肯定是有備而來,不然也不會一到這里,就把同樣身為路臣的黃萬石給抓了,這幾乎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說說淺見。”劉禹沒有同他們客氣,時間太緊耽誤不起。
“譚州離敵太近,已不可守,本官以為都統不妨以制司名義發布文告,護著州中百姓退入后方,元人縱然得了城池,也拿不到補給,等到他們力不能逮之時,就是我們的機會來了。”
“但不知要退到何處?”
“離廣西越近越好,最好是全州一線,百姓全數轉入廣西,我等就在那一線阻敵,有大山為屏,再多的人也施展不開,可以慢慢同他們周旋。”
密佑等人一聽都是面面相覷,全州已經是荊湖南路最南端的一個州府了,那不就相當于將整路都送與了元人?
可是對方說得在理,就憑他們現在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自保,更別說取勝了,從這里到全州有差不多八百里路,就是晝夜行軍也需半月以上,更何況是帶著百姓,密佑的眼神在自己同僚的身上掃過,所有的部下都在看著他,這個決斷只能他來下。
“好,明日......不,即刻就發出文告,曉諭州中百姓,能躲就躲,不能躲的隨撫帥一起走。”
“還有沿途的衡州、永州,周邊的邵州、桂陽軍、武岡軍等處,都要一并送到,他們愿意走就走,不愿意,我等也算盡力了,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
倒底不是自己的地盤,劉禹沒有辦法強求,事情議完了,走出制司大門的時候,這座荊南首府已經亂成了一團,街道上到處都是百姓,有觀望的,也有馬上準備出城的,最終能有多少人上路,只有天知道。
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面,劉禹總感覺有什么東西被他忽略了,直到李十一找過來,朝他招呼的時候,都沒有想起。
“書院那些夫子怎么說?”
“某照東家的意思找了他們山長,聽聞元人要打過來,大部分學子都愿意走,多數人是在這城中有家有口的,某已經吩咐人幫著他們,連同親屬一塊兒尋了車子套上,一路上都會照應著,直接送往靜江府。”
劉禹點點頭,岳麓書院才是整個荊湖南路最為重要的資產,指的當然就是里面的讀書人,他不需要滿口之乎者也的書生,而是能夠踏踏實實做事的識字者,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要培養起來又過于花費時間,不得不舍近求遠從這里著手。
整個書院的地位在后世就相當于國家重點學府,要引誘他們,劉禹有的是資本,而目前來說,至少有民族大義這面旗幟,畢竟這些沒有進入官場的學子,心地還是很純正的,只要用力得當,就會收到事半功倍的效力。
李十一的言外之意,自然還有不愿意走的,他們要么在這城中有家業,要么對于侵略者還抱有幻想,這也是很自然的事,能有這樣的效果,還要拜他的身份所賜,劉子青這個名字對于普通讀書人來說,早已是偶像一般地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