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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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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南西路、左江道、奉議州元人駐地大約三十里遠的一處河谷,飄揚著一面蒙古人的百戶旗。

  當時出征之時信心滿滿的他們沒有想到,這個被他們曾經打穿過的小小河谷,竟然成了他們的折戟之處,接連經歷了獨石灘和橫山寨兩場敗績之后,作為騎兵統領的萬戶烏蘭忽都心志消沉,連帶著整個騎兵大隊都失去了那股俾睨天下的傲氣。

  元人退出橫山寨后,宋人并沒有進逼,雙方在奉議州一帶形成了對峙,這一仗從人數的損失上,相差不算大。元人失去了將近兩萬的爨人步卒,騎兵則少了兩個千人隊的編制,現在,烏蘭忽都所部的主要任務已經不再是遮蔽戰場,而是如何維持這三萬多人的生命線,從云南一直延伸至此的那條糧道!而威脅他們的敵人,已經不再僅僅是幾十里之外的宋人大軍了。

  右江河谷的一處灘涂上,錫丁望著遠處的高山密林,露出了一絲凝重和無奈,因為誰也不知道,在那些看似平靜的表面上,究竟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錫丁和他的半個百人隊,是阿魯渾部最后的余裔,同蒙古這個稱呼一樣,兀良哈氏同樣由大大小小的一些部落組成,他們有些是速不臺的親族,有些是被賜下來的戰利品,還有的則是被征服土地上經過合并和奴役者的后代,阿魯渾部就是其中之一。

  可是眼下,他要考慮的并不是要如何保存下部落中的種子,而是要不要追擊這些該死的峒人,他們的身影就在不遠處忽隱忽現,似乎在嘲笑著他的無膽。

  “怎么樣,還有救嗎?”錫丁俯下身體,看著躺在地上的一個族人,他被峒人不知道從哪里射出來的箭矢擊中,那張年青的面孔已經沒有了血色,一個手下在他的鼻間試了又試,朝錫丁搖搖頭。

  “媽的!”錫丁恨恨地用鞭子虛抽了一記。

  氣歸氣,他知道就憑自己的這半個百人隊,現在根本不可能做什么動作,別看前面的人數好像不多,誰知道他們在林子里有沒有埋伏。

  襲擊點離著大營頗有些距離,盡管他早早地就發回了警報,可是出援的騎兵依然姍姍來遲,好在損傷不大,他并沒有太過傷感,將死去的族人放到空余的馬匹上,準備回程的時候,來援的騎兵百戶馳到了他的馬前。

  “錫丁,又打算逃回去嗎?”

  對方的話語飽含著奚落,讓他的臉憋得通紅,沒有哪個蒙古勇士會不在意這樣的羞辱,他吸了一口氣,指指遠處。

  “他們就在那邊,我將我的族人送回大營,再來支援你,要不要向烏蘭忽都萬戶請求多派些人過來?”錫丁迎著對方輕蔑的眼神,狠狠地盯了回去。

  “就憑他們?”百戶在馬上朝他指的方向上張望了一番,似乎不想向這個怯懦的人一樣成為笑柄,快馬馳過他的身邊時,輕飄飄地扔下了一句:“不必了。”

  錫丁沒有再堅持,他和自己的部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大隊人馬一轟而過,這些人是烏蘭忽都的近衛,兀良哈氏最核心的部民,一向眼高于頂,不過勇猛也是過人的,以他們的規模,就算碰上上千的峒人,都足以自保,可是如果不止呢?錫丁的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噌噌’地直冒上來。

  在新到的蒙古百人隊的壓迫下,峒人很快就轉身開始逃竄,在他們的那個方向上空氣中升起了一種淡淡的霧氣,這種被漢人的史書和醫書記載為‘瘴’的事物,在百戶的眼里,并沒有太大的驚奇。

  嶺南,在華夏的歷史上,其實很早就被涉足了,始皇帝南征,設桂林、象郡,漢時置交趾,都是指的這一帶。然而實際上直到前唐時,這里依然是流放犯人的化外之地,原因就是難以適應的氣候,特別是廣南一帶。

  瘴氣,就是這么一個讓人談之色變的自然現象,當它以‘氣’的形式出現時,往往意味著人體的不適,最后導致死亡等等,然而對于曾長期駐于大理一帶的烏蘭忽都所部蒙古騎兵來說,這不過是當地土人自欺欺人一種障眼法罷了,他們有理由這么自信,就連被漢人稱為‘不毛’的南沼故地都被他們征服了,這里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峒人的速度很快,奔逃的方向也是非常凌亂,很顯然是為了引敵人分兵,百戶沒有理睬那些逃向樹林的峒人,只盯著一股河谷方向的人群,這伙人大約有三、四十個,正在慢慢地進入他們的射程中。

  “嗖”地一聲,百戶射出了今天的第一支箭,精確地扎入一個落在后面的峒人大腿上,那人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鮮血的流失和劇烈地疼痛讓他不得拖著,一條腿慢慢地向前挪動,直到被百戶追上。

  對付這樣的人當然不需要再浪費寶貴的箭支,百戶收起騎弓,一只手撥出了腰間的彎刀,策馬交錯的一剎那,刀鋒從峒人的身體上滑過,籍著沖力,將他從腰腹間劈成了兩段,在慣性的作用上,走了兩、三步才仆倒在地,下面的一半抽搐著,而上面的一半仍在下意思地向前爬,百戶朝后看了一眼,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

  “追上去!殺光他們。”

  蒙古百人隊發出了‘嗷嗷’地叫喊聲,所有人都加快了速度,他們終于找到了一絲久違地追趕潰兵,將他們慢慢殺死的快感。

  眼見用速度逃不掉了,峒人們改變了方向,想要轉向密林,蒙古人很有經驗地將他們的打算掐死在搖籃里,凡是路向那個方向上的峒人,無一例外都被追上去射殺,剩下的只能被一路趕著,直到一個小小的山谷里,峒人們的眼中露出了絕望,因為前面沒有路了,蒙古人顯然是故意的。

  余下的十多個峒人猬集在了一起,互相倚靠著,一言不發地看著蒙古騎兵圍成一個半圓形,緩緩地向他們逼近,對方似乎并不急于獵殺他們,個個的臉上都帶著獰笑,就連騎弓都收進了囊中。

  “一個都不要放過,把他們的人頭割下來,擺在江邊,就像他們所做的那樣......”百戶舉起彎刀,正準備劈下去,突然腦中傳來一陣警兆。

  沒等他抬起頭看上一眼,一支羽箭急速地破空而至,他只來得及偏過頭,羽箭就擦著他的臉龐飛了過去,釘在了腳下的泥土里,百戶駭然轉身,眼中傳來的情景讓他的心猛地跳個不止。

  山谷的頂上一下子冒出無數的人頭,密密麻麻的影子就像天上憑空多出一片烏云,將光亮擋住了一大半,這些手拿木弓、身穿土布衣衫、臉上涂得五顏六色分不清長像的峒人,此時正用一種野獸般的眼光盯著他們這伙百人隊!

  “轟”,沒等他喊出后撤的命令,這個小小的山谷間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巨響,大量的滾木從頂端滾落,一下子就將谷口給堵得嚴嚴實實,在部下的臉上,百戶發現了一種同剛才亡命逃竄的峒人一樣的神情,那就是......絕望!

  山頂上的峒人們沒有打出什么旗幟,一堆頭人模樣的聚在一起,商量著竟然是如何分配下面的人頭,雖然那些蒙古人還在做困獸之斗。

  “可惜了。”一個身材矮壯的峒人朝下面看了一眼,轉過頭說道:“那個百戶是我的,別的是你們的。”

  另外幾個頭人相互看了看,都沒有什么異議,因為對方派出了最多的誘餌,損失最大的得利最多,這是事前就商量好的。

  一共不過百來人,幾句話便能決定,幾個頭人按照各自出兵的比例,將戰果很快地確定下來,等他們商量好,一個拿著圓筒子在懸崖邊上眺望的男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笑著擺擺手。

  “商量好了?趕緊吧,援兵還有一刻功夫就到。”

  對于施忠的話,頭人們并不十分著緊,這個谷口被樹木給遮擋了,如果他們想要進去,就得下馬來搬,到時侯,說不定還有更大的戰果在等著他們。

  “那個百戶......你們說過,能換到最好的刀。”之前的峒人頭領指著下面,用一口結巴的漢話說道。

  “歸你了。”施忠直接解下自己背上的一個包袱,連布帶刀一塊扔了過去。

  峒人頭領急急地打開包袱,露出一柄革制包囊的鞘來,上面沒有鑲嵌什么寶石,只有亮白的鋼釘緊緊包著囊身,刀柄上并不是通常的制式,兩片烏木般的護手被同樣的鋼釘鉚在一起,顯得堅實而緊致。

  “唰”地一聲,他一下子將刀拔了出來,匹練般的刀光在陽光閃出異彩,就像一汪流動的水,讓所有看到的峒人都舍不得閉上眼睛。

  “果然,要好上......一百倍。”峒人頭領愛不釋手地摩梭著刀身,他能想到的贊美之辭太過有限,最后只能說出這么一句樸實的話。

  “殺光他們!”

  鋼刀被他高高地舉過了頭頂,嘴里發出了巨大的吼聲,隨著他的吼叫,幾只牛角被人吹響,山谷上峒人們同時拿起了弓箭,居高臨下地鎖定住那些茫然的騎兵身影,然后輕輕地松開弦,無數支鋒利的箭矢飛了出去,一聲聲地慘嚎次第響起,不過片刻功夫,就歸于沉寂。

  “吁!”

  施忠沒有判斷錯,在過了大約一刻來鐘之后,大隊的蒙古騎兵就從河谷的一頭奔馳而來,塵埃掀起的煙霧遮蓋了整個河谷,就連那些若有若無的瘴氣都被趕得無影無蹤,同它們一樣,無論是被追趕的峒人還是追趕他們的自己人,都消失了。

  “去看看。”

  看著眼前堆得高高的樹木,上面還有著新鮮的斷口,連樹枝都沒有扯下來,烏蘭忽都努力抑制著自己的怒氣,沉著臉吩咐了一句,幾個親兵跳下馬,從那堆樹木上爬了過去,過了不大的功夫,他們又出現在了木頭上面。

  “都死了,和以前一樣,沒有留下頭顱。”親兵的臉色有些慘淡,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情景,不過一百具人馬的尸體,箭支插得滿地都是,每個人或是馬的身上都被射滿了,就像一個個箭靶子一樣。

  早已經料到是這種結果,烏蘭忽都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憤怒,他都快要麻木了,抬頭看著那些高高的山巒,似乎變成了一個永遠征服的噩夢,每天都在挑逗著他的神經。

  從橫山寨退卻之后,峒人的襲擊行為就愈加大膽起來,除了被他們直接掌控的奉議州之外,附近的峒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逃得干干凈凈,之后出現的襲擊行為,全都出現在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要說其中沒有熟知地形的本地峒人參與?就連大軍統帥賽赤典都不信,可是不信又能如何,就算殺光了奉議州這里的峒人,也不過平添了對方的怨恨而已,根本于事無補。

  那是一個完整的百人隊!就算是對上宋軍,也不可能這么輕易地被人消滅,能怪他的部下們大意么?烏蘭忽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避免這一切,難道每一回都要出動整個隊伍?就算是那樣,會安全嗎,沒有人給他答案。

  “搬開這些樹,將他們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自己的部民曝尸荒野,烏蘭忽都舉起馬鞭子,指著那些障礙物,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從河谷的方向,傳來了急速的馬蹄聲。

  “稟報萬戶,云南急報!”

  來人是與他一樣的蒙古騎兵,甚至就在同一個萬戶所里,他們正是留守云南的那部分人馬,由大軍統帥賽赤典的長子納速刺丁為行軍都元帥,如果只是一些小的騷亂,根本不足以讓他派來信使,因為那是足足五個蒙古騎兵千戶所。

  烏蘭忽都看著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影,感到自己的一顆心已經沉到了滇池的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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