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要找楊某?”
離著驛館約摸三個街口的樣子,楊磊被手下引到了一處街角,他不由得心生警惕,如此偷偷摸摸,又不肯表露身份,難道是對使團有所不利?正因為想到了這一點,他才會應約而來,冒險總比被蒙在鼓里的好。
“虞侯可識得某?”
到了地方,一個男子轉身同他相對,聽聲音就有些耳熟,等他取下包頭,楊磊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趕緊松開了已經放到刀柄上的手。
“你不是狗蛋么?怎會來到這里。”
來人他怎會不認得,好友金明的貼身護衛,幾乎就是他的家奴,走到哪里都離不得的,如果狗蛋在這里,難道說......可是明明他已經上船去了南方,還是自己親自送上船的,楊磊一時間糊涂了。
“虞侯莫怪,某并非同指揮來的。”老狗子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趕緊解釋道,楊磊聽了不但沒有釋疑,臉上的驚異之色反而更加重了,一個宋人的都頭,不遠萬里地跑到元人的都城來,如果不是奉了密令,那就只會有一種可能性,想到這里,他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虞侯莫急,不是你想的那樣,聽某慢慢道來。”
眼見楊磊的手又摸上了刀柄,老狗子苦笑著擺擺手,走過去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什么。楊磊乍一聽就要發作,似乎這個消息比老狗子投了韃子還要讓他受不了,對方似乎猜到了他的反應,一付任你處置的模樣。
“好生糊涂,這不是要命么!”
生氣歸生氣,這一下終究還是沒有下得去手,且不說對方不是他的屬下,就那個小姑奶奶,只怕金明本人來也是無可奈何,又豈是老狗子他們能管得住的?
“人在哪里,速速帶某去。”楊磊沒有辦法,只得先找著人再說,一路想著一路頭大,這是在韃子的都城,萬一發生什么事誰都罩不住,真要是有個好歹,他要如何去面對金明這個好友,更何況他本身也當人家是妹子看的。
由于距離的關系,雉奴到得要比李十一還要早,進城之后便縮進了一家客棧,只讓隨行的老狗子去打探消息,自己強忍著一顆好奇的心,一步都不敢踏出去,生怕又惹出事來給別人帶來麻煩,她當然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楊大哥,你們一路可好?不曾發生什么事吧,韃子有沒有為難,為何他......為何你等會上這里來。”
進了房,沒等楊磊裝出生氣的樣子板起臉教訓她一番,雉奴就沖上來一通亂問,好像他才是偷跑出來的那一個。楊磊被她又快又急的問話弄得莫名其妙,再一對上她那雙大眼睛,頓時什么氣都沒有了,只余了滿滿的寵溺。
“你呀!”
金明這個妹子是他們這群老粗的掌上明珠,身為一個女孩子,原本就要比男孩子更寬容一些,加之她常在軍營中廝混,嘴上又甜,每每犯了錯被金明責罰時,哪個會不護著她?那雙大眼睛都不用流出淚水,只要閃忽幾下,鐵打的老爺們也心軟了。
人都已經來了,再趕回去他自己心里都不會踏實,想來想去暫時在這里呆著,等使團返回了再一路走,應該算是個穩妥的法子。楊磊一邊回答她之前的那些問題,一邊慢慢地安撫她,在這里闖下禍事可不是責罰就能了的,他就是想護也未必護得住,所以必須要安她的心。
“某看此處還算干凈,不若就在此呆些日子,左右不過半月功夫,我等就應該會回返,到時候再混入團中,充個軍士,弟兄們大都認得你,不會傳出去的。”楊磊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平安回去就算交差了,可是雉奴一聽就搖搖頭。
“你知道我的性子,來了這幾日已經忍得好辛苦,一步都不敢出去,好容易來一遭,又怎能白白回去,萬一哪天管不住自己了,說不定會連累了你們,不若......”
楊磊見她如此中肯地評價自己,又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當下頻頻點頭,可是等到最后,發現她的眼中閃著狡黠的光芒,立馬有了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這怎么行,可不是玩的,就在此等著不好么。”聽了她的話,楊磊的頭搖得像潑浪鼓一般,只是不許。
“楊大哥,求求你,看在兄長的面子上,看在雉奴自幼就失卻雙親、孤苦伶仃、受盡煎熬......”雉奴搖著他的胳膊,淚光點點地看著他,那屢試不爽的一招又來了。
“打住打住。”
楊磊心知扛不過,想想放她一個人在外面也著實有些擔心,還不如好事做到底,放在自己身邊看著也好。于是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了她的要求,看著小女孩雀躍不已的身姿,楊磊一點都搞不懂她在高興什么?
驛館的最高層是一幢二層的小樓,一共只有三間房,當中最大的一間自然歸了劉禹,沒有人敢和他分享。使團中的幾個高層自副使呂師孟以下分享了其他房間,當然是幾人合住的,因為房間不夠,他們也不可能去同下邊的隨從們擠。
三間大房外各站著一名禁軍軍士,每個人站三個時辰,全隊的所有人輪流來。這種護衛大都是象征性的,真的有什么事,根本起不到作用,不過平時如果這些高層有什么需求,自然會著落在他們的頭上,就像是飯店的服務員。
“看什么,趕緊走。”
亥時剛過,城中響起了梆子聲,前來換班的軍士分別接過了之前的三人,當中大房的那名軍士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自己的接班人,個頭才到自己的肩,殿直禁衛何時會招這么矮的?沒等開口發問,就被一個聲音訓斥道。
口氣和聲音都太熟悉了,軍士馬上就想起了這人是誰,他強忍著笑意退下去,不知道哪個家伙又要倒霉了。
雉奴按著刀站在門口,就像以前常做的那樣,至于里面的人,知道他無恙就好,見不見得又有什么打緊。
大都的夜很靜,除了秋蟲的鳴叫就只有偶爾傳來的梆子聲,雉奴望著繁星滿天,只覺得心中無比地踏實。隔著一道門,似乎聽得到某人的心跳聲,還有夢中的囈語,慢慢地她的臉色就變了,耳中傳來的聲音有些不對,她分明聽到了一聲低低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