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州過大江,既可到達宋人治下的安慶府,也可至元人手中的蘄州。言情首發..om言情首發..om大書包dshubo
“目標人物何在”
跳下小舟,李十一迎上前來接船的手下,沉聲問道,這些人是劉禹的親兵,此刻全都扮作了漁家。
“已經接近獨山鎮,穿過鎮子就會進入廣濟縣,那里人口眾多,韃子守軍也不少,只怕很難找到合適的下手機會。”
“他們有多少人”
李十一沿著江岸快步走向系馬處,對方比他走得早些,他現在必須要爭分奪秒。
“連隨從一共八人,另有一支百人的騎軍護送,為首的漢軍百戶姓張,他們收斂了行藏,一直不曾打出旗號,不過弟兄們一路跟隨,親眼看著他們從張弘范的軍營中出來。那個韃子警惕得很,偵騎散得很遠,弟兄們唯恐驚動了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地吊著。”
“解老二的人到哪里了”
“方才聯系過,剛過了廣濟縣城,正兼程趕來。”
李十一點點頭跨上了坐騎,就這么幾步路,他總感覺有哪里不對,江岸下是大片的稻田,筆直的官道橫穿而過,可不論是官道上、稻田里還是大江上,都沒有一個人影,除了他們這幾個之外。
“這黃梅縣的人呢”
“被張帥遷往安慶府了,韃子一直想移人過來,不過看來效果不大。”
手下的回答讓李十一微微一愣,沒想到這個縣會像池州一樣,他這才明白了方才手下話語的意思,如果要下手這一帶就是最好的選擇,否則等目標進了廣濟縣,再要動手就會驚動韃子駐軍,這絕對是東家不愿意看到的。
“直娘賊,鳥毛都沒一根,真他娘的邪性”
發現不對勁的不只李十一一人,臨近獨山鎮,一伙百余人的騎隊在鎮口停了下來,被遣去打探的一個軍士片刻之后打馬回返,報告了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這個鎮子上依舊是空無一人。
“行了半晌,孩兒們都有些累了,這馬兒也要歇歇腳,不若稍息一刻,過了這個鎮子就是廣濟,不過個把時辰的事兒,萬戶大可放心,必不會誤了行程。”
面對張百戶的請求,解汝楫也有些無奈,一早出發,頂著明晃晃的大日頭,幾十里路跑下來,中途又沒一個驛站,人困馬乏的,好不容易挨上個鎮子還是個鬼地,就算再心急也知道不能勉強了,畢竟人家是姓張的隊伍,不是自己的人馬。
“就依你,一切看著安排吧。”
沒辦法,誰叫這路是他自己選的呢,原以為過了江就是自己的地盤,不曾想這里居然荒無人煙,他知道大軍潰敗途經何處,這其中的原因便不難推測了。數月的囚徒生涯似乎磨去了身上的傲氣,解汝楫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意氣紛發、一言九鼎的統兵大帥,反而多了些隨遇而安的性子。
得到解汝楫的首肯,張百戶隨即招呼全軍,就在鎮口的寬敞處,以一個廢棄的茶水攤子為中心,所有人圍成一個大圈,騎兵們紛紛下馬,有的拿出水囊解渴,有的拿出干糧充饑,還有的先從袋子里摸出一把炒熟的黃豆,送到同樣饑腸轆轆的馬兒嘴邊。
“爹爹,多少進些吧。”
長子捧著干糧水袋上前勸道,本不想吃東西的解汝楫挨不過那道哀求的眼光,胡亂拿了兩個餅子撕啃,這種粗陋的吃食就像牢飯一樣無味,而久經考驗的他早就習慣了忽略味覺上的感受,否則早就餓死了。
四下里隨處看看,解汝楫便知道這個張百戶是上了心的,雖然名義上宋元兩國已經談成了和議,這里又是元人的統治范圍,可是由于離著安慶府太近,他絲毫不敢放松警惕,偵騎朝著敵人的方向遠遠地放了出去,直到這里了才陸陸續續地返回來。
不知道為什么,解汝楫的心里隱隱有些不踏實,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關得太久了,天然地形成了一種不安全感。這種不安從臨安府出發時就有了,一直到被釋放也沒有消失,而讓人郁悶的是,這樣的感覺又無法同人分說,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而就在這個時候,異變陡生一匹戰馬突然嘶叫了一聲翻倒在地,讓所有人都驚得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敵襲”
等到其余的馬匹接二連三的被射中,再愚鈍的人也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張百戶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大吼了一聲,失去馬匹的騎兵們則迅速地相互靠攏。還有些人則試圖爬上馬背,不過立刻就受到了集中的攻擊,一名騎兵被穿胸而過的弩箭射中,哀叫著栽了下來,見勢不妙的張百戶扯過背在身后的騎弓,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粗大的箭矢,再從懷中掏出火折子點上面的引線,伴著一陣刺耳的哨音,箭矢騰空而起,呼嘯著飛上了天。
“不好,是哨箭。”
李十一從千里鏡里看到了這一切,他是剛剛趕到的,發現這伙人停下來之后,即刻果斷地下達了攻擊的命令,這同之前的計劃有些差別,因為對方沒有進鎮子,讓埋伏在里面的人手失去了作用。
因此攻擊是從鎮子里的方向發動的,所有的弩箭第一時間指向了他們的坐騎,由于目標很大,此時大部分的戰馬都倒在了地上,要將這支騎軍留住,首先就得把他們變成步卒,這是李十一的簡單思維。
兩百多人手從幾個方向逼近,因為要掩藏行跡和輕裝前行,他們所帶的箭矢本就不多,好在這一輪的攻擊效果不錯,敵軍失去了馬匹,想要沖出去就有些困難了。
“依你所見,廣濟的敵軍最快多久會到”
“說不好,小的以為用處不大,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層層上報,最快也得兩三個時辰之后。”
手下的分析同他估計的差不多,敵人不像自己,擁有遠距離通信這種黑科技,反應起來肯定會慢得多。得到確切的答復,李十一的信心大增,開始有條不紊地布置攻勢,對方在突襲之下沒有產生大的混亂,一望可知是精銳之兵,他可不想讓手下去硬拼,反正短時間內,著急的應該是敵人。
“啊”
一聲慘叫,張百戶身旁的一名軍士捂著胸口倒在了地上,大灘的血跡看著讓人觸目驚心,黑黝黝的弩箭撕開了他身上的輕甲,只露出一截短短的箭身,力度之大一看就知道是軍中勁弩,而這種勁弩......
“是我軍自用的那種。”
解汝楫出口說道,張百戶無言地點點頭,什么人會用漢軍制式的弩箭來襲擊自己或者是宋人所扮,故意混淆視聽眼前考慮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最要緊的是,如何沖出這個死地。
對方的攻勢算不上很猛,似乎只滿足于將自己留在這里,四面八方都出現了黑衣蒙面的身影,如果不是為了隱藏行跡,何必要這么做,他們明知自己發出了響箭,為何還是不緊不慢一個個的疑問不停地襲來,讓張百戶有些不知所措。
“還有多少馬兒可用”
張百戶劈開一支箭矢,頭也不回地問道。
“十四,不,十三匹。”
就在手下回答他的一瞬間,一匹戰馬又被射中,不能再猶豫了,敵人這么做很明顯只有一個目地,將他們這一百余人盡數留下。
“萬戶,事情有些不妙,屬下想護著你同令公子沖過去,只要到了廣濟縣城,賊人就無計可施了。”
“一切,一切聽憑安排。”
解汝楫也瞧出了不對,對方似乎胸有成竹,篤定援兵不會馬上到來,這一處全是平地,根本毫無遮掩,僵持下去,最后的結果幾乎可以猜到,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賭上一把 要到廣濟縣就要穿過前面的鎮子,里面有多少伏兵,遠遠地看不清楚,退回去背后就是大江,沒有船只的接應,難道游到江州再說了那已經是宋人的地盤,幾乎用不著多做考慮,解汝楫就同意了張百戶的提議。
“一會兒我帶人先沖起來,你們隨后跟上,上了馬什么都不要管,伏下身子拼命跑就是。他們的騎兵不多,跑過了鎮子,就多了一分生機,萬萬記得一刻都不能停,無論發生什么事。”
說完,張百戶爬上臥倒在地上的馬兒,等到飛來的箭矢稀疏了一點,反手將一支箭頭插在了馬背后,戰馬吃痛之下猛然躍起,撒開四蹄就沖了出去。短短地幾十步距離,快馬數息即至,等到鎮中的伏兵想要跳下來攔截時,已經被他沖了過去。
趁著當先的張百戶吸引了對方大部分的注意力,解汝楫帶著兒子同余下的十騎一起跟了上去。他緊緊地貼在馬背上,聽著風呼呼地從耳邊吹過,中間夾雜著箭矢破空之聲,以及不斷地有人從馬上栽下來,他不敢抬頭,只是拼命地用馬鞭抽打身后,跑得越快,自己就越安全。
“不必追了,放他們走,其余的,都解決掉。”
李十一放下千里鏡,對著傳音筒說了一句,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不看也知道那幾個逃走的會是什么人。現在余下的敵人群龍無首,戰力也會大打折扣,該自己做的事已經都做完了,不值得為此多付出幾條性命,這個帳他很清楚。
穿過獨山鎮,沿著官道前行,不到兩里地就進入了廣濟縣,拼死沖出來的解汝楫等人不敢停留,仍然在策馬狂奔。直到馬兒吃不住力自己慢下來,他才發現,活著到此的只有五個人,而自己的長子卻不見了蹤影。
“走,去縣城搬兵。”
不管是死還是被俘了,解汝楫都想要弄個明白,他狠狠地一咬牙,壓下了失去愛子的痛苦,眼下還處在危險中,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可能救回兒子或是......為他報仇。
“好像是咱們的人。”
縣城在遠處現出了一個輪廓,身后的追兵早沒了蹤影,劫后余生的張百戶等人剛剛略微放松心情,就發現前面迎面而來一隊騎兵,裝束同自己一樣是漢軍打扮,可是一想到殺死自己手下的那些弩箭,張百戶不由得暗生警惕,將佩刀拔在了手中。
“爹爹,孩兒來遲了。”
當先的千戶遠遠地就跳下馬,解汝楫驚喜地發現,來人竟然是久未謀面的次子解呈貴,驀然得救的心理蓋過了一切,他一把跳下馬背,朝著正跪伏于地的次子走去。張百戶等人一見來得是熟人,都放下了提著的心,還刀入鞘之余還不忘笑著同來人打個招呼,對于他們幾個,來人同樣抱以笑意,一百多人呈半圓狀圍了過去。
“好孩兒,快,救你兄長,他......”
將解呈貴一把扶起,解汝楫激動地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只不過話還沒說完,他就發現這個兒子的眼神中有些別的東西,那是一種野獸撲食獵物之前的眼神,血紅中帶著一絲瘋狂,他的話戛然而止,一陣突如其來的巨痛從肋間升起。
“爹爹,兒不孝,你一路走好,解家,今后就讓兒來發揚光大吧。”
輕輕地在他耳邊說完,解呈貴的淚水奪目而出,手上的力道卻逐漸逐漸地加強,直到一點點地看著父親的眼神黯淡下去,這才仰天大叫一聲。
“動手,一個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