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原沿江制置司衙門內,一個背著藥箱子的老者在一名親軍的帶領下,穿過廳堂進入后院,當先的親軍挑開珠串的門簾,將那老者放入,屋內靠墻的大榻上,汪立信半閉著眼睛躺著,邊上坐著一個綠袍中年官員。
見老者進來,忙起身讓出了位子,那老者也不推辭,拱拱手便徑直坐下,將身后的醫箱打開,取出一塊厚布毛巾疊放在床邊,綠袍官員將那藥箱接過來抱在懷中。
“應及,都說了無妨,偏你那般小心,老夫自己的身體如何不知,略躺躺就好。”汪立信雖然口中這么說,還是伸出了手,老者將他的手放平在疊巾之上,伸出手指搭上脈。
過了片刻,老者收回手指,又瞧了瞧汪立信的舌苔,點點頭,站起身來,拿過綠袍官員手中的藥箱,將疊布放進去,就問書案何在,他要寫方子。
“敢問老郎中,招討這病可要緊么?”這位綠袍官員便是太府寺丞、知建康府軍器少監、駐戍軍馬葉應及,前相公葉夢鼎之子。
“確是無妨,脈像虛浮,關寸大,邪在衛表,里氣未傷。故而舌苔白薄,舌質淡紅。不過略感風寒,待我開幾副藥,吃吃便好。不過招討似有勞神之嫌,還須多做休息。”老郎中開好方子交給葉應及,拱拱手告辭出去,自有人將診金及車馬費奉上。
其實,汪立信是累病的,自前天開始,魯港下來的船只就開始到達建康城外的碼頭,汪立信和建康府通判袁洪帶領建康府差役安排下貨扎營各項事務,還有近兩萬人的吃食供給,忙得不可開交,再加上吹了江風,于是就病倒了。
如今碼頭上只有袁洪一個人帶著麾下鄉兵在那操持,汪立信實不放心,于是叫來葉應及,希望他能去幫幫忙,葉應及親自看著藥抓來煎好,著人服侍著汪立信服下,方才放心地去到碼頭上。
太平州當涂縣,劉禹站在縣城的城樓上,腳底的城門洞下,排成兩列的禁軍隊伍正魚貫而出,前鋒已經遠遠地失去了蹤影,后隊卻還沒有進入另一頭的城門,縣城的百姓們都沉默不語地注視他們,沒有歡呼也沒有驚惶。
“太守,你已盡職,元人不日即到,當涂縣無兵無將,待到那日,你欲如何?”劉禹的話語中已有幾分不耐,這個死胖子居然不想走。
“機宜好意,孟某心領了,然孟某乃是朝廷所命一州守臣,無有他令,城在則某在,如此而已。”孟之縉不知道哪里來的執拗,擺擺手,一付與城偕亡的神情,如果不是劉禹知道歷史,肯定要佩服他的風骨。
正當劉禹下定決心要來硬的時候,手中的對講機發出了請求通話的提示音。他打開按鍵,對講機里傳來了探子的聲音。出乎劉禹意料的是,這并不是前方的李十一發來的,而是后方負責監視元人進展的另一小隊所發。
“什么,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不用太大聲,說慢一點,語畢。”聽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劉禹大吃一驚,又是一個原本歷史上沒有發生過的事件。一旁的孟之縉顯然也聽到了,臉色變得煞白。
隨著探子再次細細的描述,劉禹轉身一掌拍在城頭上,韃子為了報魯港之戰損失一個千人隊之仇,竟然屠了蕪湖縣城,什么“聲震四野十里相聞,火柱沖天百里可見”。劉禹相信,類似的句子遠不足以形容當時的慘狀。
“怎會如此,怎能如此!”一旁的孟之縉失魂落魄,兩腿戰戰,口中喃喃自語,顯然是無法相信。
“扶上你們太守,即刻出城,傳令下去,命差役四處張貼榜文,告知蕪湖縣被屠實情。韃子已近,若有去處,宜速速離城他去。”這里無論如何也守不住,劉禹不希望百姓留下來白白送死。
蕪湖縣是州中上縣,城中百姓不下八萬人,同在一州,相隔又近,因此當涂縣中多有親戚好友在蕪湖城里的。劉禹隨著后隊離城之時,城中哭聲震天,讓他不忍卒聽,大軍走出十里之后,他才發現,后面無數百姓扶老攜幼,跟著一路而來。
李十一的通話要求發過來的時候,劉禹正在安排軍士們幫助后面走不快的百姓,反正速度起不來了,干脆收買民心吧。聽完李十一的述說,劉禹知道自己又要辛苦了,如今大軍距離建康府尚有很遠,唯有甩下步軍帶著僅有的幾百輕騎方有可能快速趕回。
在同金明和姜才商議之后,劉禹決定讓姜才帶著全部騎兵先行。而金明則統率大軍隨后,兩人都點點頭,金明現在是劉禹最信任的人,這只大軍足有兩萬余人,他是當然的人選。
劉禹并沒有跟隨姜才一起走,他計劃直接通過現代快速進入建康城,當然這樣會有些冒險,但他還是決定這么做。城里的穿越點是早就勘探好的,出口位于西南角的校場,那里駐扎著袁洪的鄉兵。
“禹哥兒,你要去何處,為何不讓我跟隨,不管,這是招討爺爺的吩咐,甩掉我,你休想。”軍裝蘿莉現在成了劉禹的尾巴,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求助于金明,被自家阿兄惡狠狠的眼光盯著,金雉奴不得不老實了下來,劉禹趕緊悄悄離開,這才得以脫身。
青山上的穿越點已經輕車熟路,即使是白天,劉禹也有把握傳送門后面無人發現。順利地回到現代,劉禹顧不得一身古裝打扮,掏出手機邊打邊往外走,引得外面的游客紛紛側目。
“胖子,對,是我,你會ps嗎?我x,ps都不知道,小于和小蘇在不在,問一下他們會不會,快點,我有急事。”手機里傳來胖子匆匆的腳步聲,劉禹已經走出景區,站到了下山公路旁。
“喔,小蘇會是吧,你叫她接電話。噢!小蘇是嗎,你現在記住我說的話,我一會用彩信發幾張圖片到這個手機上,你下到電腦里,我的要求會用短信發給你,做完之后,找一家印刷廠,每張圖印一千份。”
掛斷電話,劉禹將手機中的幾張照片用彩信傳了過去,這些照片是他在魯港之戰中抽空子拍的,全是韃子騎馬舞刀的樣子。按照他的要求,蘇微將會在這些圖的基礎上,ps出韃子殺害老百姓的情景,效果怎么樣,就要看蘇微的ps技術了。
沒有時間去趕長途車了,劉禹就在景區的出租車中包了一輛去金陵,在車上,劉禹仔細地思考著,建康目前情況不明,直接入城不是一個好主意。先到城外,看看情況再說吧。
整個建康府共有城門八座,其中陸門五座,水門三座。由尊賢坊東出去叫東門,由鎮淮橋南出去為南門,由武衛橋西出叫西門,由清化市而北則是北門,由武定橋溯秦淮而東是上水門,由飲虹橋沿秦淮而西出折柳亭前為下水門,由斗門橋西出叫做龍光門,由崇道橋西出則是柵寨門。
五座陸門中正對碼頭的西門由通判袁洪的鄉兵把守,其余四門皆由城內禁軍負責守衛。三座水門則是歸沿江制置司所屬水師管理,平素除了槽糧船,還有各地商船往來。
西門城樓上,鄉兵統制剛剛送了自家通判出城,這幾日袁洪幾乎都呆在碼頭上。今日,不久才到達城外的據說是前線撤下來的那支禁軍隊伍,收到了已經逃到揚州的賈太師書信召喚,正通過碼頭上船離開,袁洪便是前去相送的。
“王三,今日是你當值么,怎的不見你家統制?”門口,值勤的鄉兵王三正盯著不遠處一個村婦裝束的小娘子,就聽得一聲響起,收回目光一看,卻是同縣的一個鄉鄰,也是個軍漢,不過人家當的是禁軍,在兵馬司都統手下吃飯。
“我們統制剛還在呢,袁通判出了城,他才上了城樓,怎么,是你家都統有事么?”那人聽了,只點點頭,朝后面暗中使了個眼色,幾個禁軍都向守門的鄉兵靠了過去,他則自己帶著三個人轉身上了城樓。
同居一城,平素又都有來住,大家打個招呼便開始東扯西拉地聊閑篇。不知不覺中,每個門口的鄉兵身邊都圍上了兩個禁軍。城樓之上,統制見那人上來,也不以為意,只道是都統有事相商。
“這,這是什么意思,爾等怎可如此?”看了那人交給自己的文書,統制大吃一驚,文書上蓋著沿江制置司大印,居然是捉拿通判袁洪即行收押的鈞令,罪名則是“欲行不軌”。
見統制不欲領命,那人將手一招,身形閃到統制后面,出其不意地扼住他的頭,右手自背后拔出利刃,只一刀就將喉嚨割開,鮮血爆射噴出,眼見已不能活了。自始自終,統制都未能發出一聲。
“動手!”解決了統制,那人走上城樓,對著下面城門便是一揮手,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