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姬畢竟是受辱而死,又是未出閣的姑娘,喪事自是不可能大肆宣揚和操辦的,尋常做法該是越低調越好。
然而前田利家卻邀請了小西行長等人,李秘作為中間人,當然是在邀請之列,這個姿態雖然沒有太多實質作用,但卻不可或缺。
豐臣秀吉果然很不高興,前田利家沒有邀請他,他也沒有過問。
要知道竹姬是前田利家送給豐臣秀吉做養女的,名義上這樁喪事該豐臣秀吉來辦才對,然而一向隱忍大度的前田利家,今次卻硬氣起來,堅持要自己操辦。
而他的理由也很簡單,人死了,所有的一切身外之物,包括名分等等,都帶不進棺材,也就是說,竹姬生是豐臣秀吉的養女,但死卻是前田利家的親女。
其實接受邀請的這些人,也沒有誰真的是為了喪禮而來,哀悼雖然也有,但更重要的其實還是表達自己結盟的心意和立場。
小西行長和前田利家要結盟,還有剛剛洗脫了嫌疑的安倍玄海,以及他背后代表著的陰陽神道,這樣的結盟極有可能會改變目前豐臣秀吉一家獨大的局面!
喪禮結束之后,除了甄宓和索長生,李秘也沒再帶其他人赴宴,二人便來到了前田利家的宴會廳之中。
李秘畢竟是大明國的使節,所以宴席上眾人也只是坐一坐,心意到了就好,具體細節自然是不會多說的。
前田利家很念李秘人情的,稍候的宴會上,也明確地當眾感謝了李秘的幫助。
他本意是想提醒小西行長和安倍玄海,要對李秘知恩圖報,不過此舉也是多余。
因為小西行長和安倍玄海很清楚,如果沒有李秘查清楚這個事情,安倍玄海此時只怕還躲在使節團的駐地里頭,根本就不敢現身,而且在他被追捕的時候,也是李秘收留了他,這個情分他自然是要顧念的。
小西行長一直以來都是與沈惟敬接洽,對李秘并不信任,甚至多有敵意,可經歷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小西行長對李秘也產生了改觀,所以面對李秘也多了一份笑容。
李秘也知道結盟的事情不可能當著他的面講,這種覺悟還是有的,所以場面上也做得很足,貼心地安慰前田利家節哀順變,簡單吃了素宴,就打算離開了。
然而就在他離開之時,他卻發現了一位神秘人物!
此人喬裝而來,躲躲閃閃,不巧的是正好和李秘碰了個正面!
雖然他戴著皮毛斗篷,但矮小的身高和一口黑牙到底是出賣了他,李秘一眼便看出他是個倭奴,而且從領口的絲綢刺繡,看到了一個家紋!
李秘知道小西行長和前田利家結盟是遠遠不夠的,這兩個人都是老謀深算的,既然已經明面表態,肯定會極力拉攏其他大名,畢竟效忠豐臣秀吉的有很多大家族,正是這些大家族的支持,才使得豐臣秀吉實際上掌控了日本的軍政大事。
所以他們結盟肯定不僅僅只是三兩家的事情,李秘想要從內部分裂他們,最起碼要知道他們結盟的成員到底都有誰。
但他是大明朝的使者,這些人都防備著他,李秘想要正面打探也是無路可循,只能將家紋的特征記了下來。
到了門口,便借口要到茅廁小解,又返了回去,找到了猿飛佐助,后者見得李秘去而復返,也疑惑地問道:“李秘閣下怎么又回來了,是否丟下甚么物件了?”
李秘笑了笑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就是昨夜有人找我看病,我也不認得他,便拒絕了他,你知道…我畢竟是外人,若此人覺得我不識抬舉,暗中給我使絆子,也是不堪其擾,所以想問問佐助兄,此人到底是甚么來歷,有沒有暗中使壞的本事…”
猿飛佐助對李秘已經是非常尊敬了,他也知道李秘醫術了得,身邊不少忍者為了修煉忍術,親身品嘗過不少藥物,留下了余毒,都想通過他的關系,來找李秘看一看,所以他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懷疑。
只是認為有人看病不成,竟然敢對李秘不敬,心中難免為自己的同胞感到羞恥,當即朝李秘道:“那人姓甚名誰,竟敢對李秘閣下不敬,且讓我去收拾他!”
此言也是正中下懷,李秘當即答道:“那人藏頭露尾,隱姓埋名,連假名都沒留下一個,不過我卻留了個心眼,注意到他衣服上的家紋了…”
猿飛佐助聽到那人沒敢透露姓名,已經有些失望,可聽說李秘記住了家紋,也是高興起來。
因為日本的這些古老家族,都有獨特的家紋,不是這一家人,是不能使用家紋的,有了家紋,很容易就能夠確認身份!
“那人的家紋是如何個模樣?”
“嗯,當時也只是匆匆一瞥,讓我想一想…好像是一個圓圈,中間一個十字,像是十字輪吧…”
“十字輪?那是島津家的人啊!”
“島津義弘?”李秘聽得島津二字,便脫口而出,因為程北斗關于義士許儀后的事情實在太過震撼人心,李秘想忘記都難!
許儀后醫術高超,救了島津家兒子的性命,島津義弘也是三番四次回報和保護許儀后,所以李秘對島津義弘的印象很深刻,今次出使,也有特意關注。
不過島津義弘與豐臣秀吉是敵對關系,投降豐臣秀吉的時日并不是很長,若非利益牽絆,豐臣秀吉都不太想讓他參與這場戰爭,對島津義弘也不是很信任。
所以這么久以來,李秘并未見到島津義弘,當然了,李秘真正想要見到的也并非島津義弘,而是義士許儀后!
許儀后已經成了聞名遐邇的名醫,島津義弘出征,必然會帶著許儀后這個神醫,只要能見到島津義弘,就有機會見到許儀后了!
猿飛佐助聽得李秘竟然也知道島津義弘,也是佩服李秘的見聞,此時點頭道。
“不錯,正是島津義弘,不過島津義弘并非島津氏的宗家,他們是沒有資格使用島津家的十字輪家紋的,島津義弘是豐州島津家的后人,早就被趕出了伊作島津家,薩摩的島津應該使用十字家紋,按說島津義弘該使用十字紋,而非十字輪家紋…”
“不過島津義弘是薩摩藩最強大的家督,麾下擁有最強大的薩摩武士,人稱鬼島津,所以他使用了宗家的十字輪家紋…”
猿飛佐助并沒有隱瞞,后世史料上也記載,島津義弘和兩位兄弟是九州薩摩最強大的大名,遭到豐臣秀吉討伐,最終只能投降,雖然不信任,但豐臣秀吉還是讓島津義弘參加了侵略朝鮮的戰爭。
不過島津義弘最后卻是臨陣脫逃,不想為豐臣秀吉賣命,戰后,也虧得德川家臣井伊直政為其求情,才免了死罪。
李秘聽聞此內幕也是心頭大喜,今次結盟是大事,來的定然是家督大名,所以適才巧遇的肯定就是島津義弘了!
“原來果真是島津義弘,我也不瞞佐助君,我是聽說過島津義弘的名望的,既然是他的人,我也不好拒絕,佐助君能否為我引薦一番,讓我去幫那人治病?”
猿飛佐助是最強忍者,政治智商也不低,李秘是大明使者,私自面見豐臣秀吉并不信任的島津義弘,難免讓人懷疑他的動機,此時也是皺起眉頭來,朝李秘道。
“那人并非島津義弘本人,因為島津義弘身邊有個許神醫,即便生病了,想來也不會去找李秘閣下幫忙的…”
說到此處,猿飛佐助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有些貶低李秘的意思,當即解釋道:“是我失言了,不過那位許神醫確實是妙手圣醫…”
李秘也故作灑脫道:“佐助君不必如此,我豈是小氣之人,不過那人神色焦急,想來該是許神醫碰上甚么疑難雜癥,也是說不定的…”
“我知道自己身份敏感,面見島津義弘實在不方便,不過佐助君可以安排我去見一見許神醫,只要解決了疑難雜癥便行,說實話我也不想見島津義弘,畢竟我還想活得長久一些的…”
猿飛佐助本來忌憚的就是這個,既然李秘不需要見島津義弘,只需見一見許神醫,他自然是樂意的,當即朝李秘道:“好,難得李秘閣下妙手仁心,閣下先回去,待得聚會結束,吾自當為閣下引薦。”
李秘知道猿飛佐助是言出必行的性子,得了這許諾,也就安心下來,回到住處之后,當即讓人把李克夷和于濟侗給找了回來。
這些人都在四處混跡,探聽消息,也是三日兩頭不著家,李克夷倒也罷了,于濟侗卻是不知欺騙了多少倭奴女人的感情和身體,橫豎他也不在乎什么短腿黑牙的,到底是個玩耍的性子,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有時候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搞情報還是搞女人。
聽得李秘提起許儀后,二人也是肅然起敬,不敢有半點嘻哈,尤其是于濟侗,竟是少見地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死相,一臉的莊重。
李秘不是閩浙順風社的人,但卻是大明使者,又是名色指揮,所以也不必擔心許儀后不信任自己,但為了謹慎起見,帶著這兩位閩浙順風社的人前去見面,也是穩妥一些。
再者,閩浙順風社也是一腔熱血,大義凜然,一直想要為義士許儀后做些事情,如今李秘帶他們去見許儀后,這幾個跟著李秘的人,也就值了!
李克夷和于濟侗又與李秘說起順風社與許儀后的往來細節,雖然劉知北李克夷等人最終未能成行,但借著閩浙順風社的海上勢力,還是為許儀后傳遞過不少情報的。
三人又深入細聊了一陣,李秘對許儀后更是敬佩萬分,眼下終于就要見到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真正大英雄,李秘也是心情激動興奮!
這樣的情緒之下,三人終于等來了猿飛佐助,聽說李秘要帶著兩個人去,猿飛佐助也沒有阻攔,畢竟李秘早先拒絕過島津義弘家的人,李秘帶著兩個打手,也是防備島津家的人為難他,這是情有可原的。
于是他便帶著李秘三人,往島津家的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