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其實早就明白情報搜集工作的重要性,無論對于自己破案還是打仗,都是一個道理。
大明朝也不是沒有這方面的舉措和經驗,說到搞情報,當時能比得過大明朝的也沒幾個,從開國不久就存在至今的錦衣衛,可不就是搞情報的專家么。
后世文學和影視等作品,對錦衣衛的描寫難免有些成見,以為錦衣衛就是欺壓良善,四處抓人,嚴刑拷打,指鹿為馬,他們的情報并無技術含量,詔獄里花樣百出的刑訊手段,你想讓犯人說他是狗,他都會說,這樣的情報又有甚么難的?
然而李秘到了這里,尤其是親生接觸過,才深刻體會到,錦衣衛絕不是這樣的糙哥。
錦衣衛的大小檔頭,各類密探,便如后世的臥底一般,便是最親密之人,也不會泄露半分,他們可以長年累月偽裝身份,扎根市井,源源不斷地提供情報,仿佛過著人格分裂的生活,不黑不白,那是灰色的人生。
就如電影繡春刀第二部修羅戰場,背景就是天啟年,影片開頭主角被敵人圍殺那時,說自己是西路軍,那應該是山海關總兵杜松的隊伍,算了一下應該就是萬歷四十七年的薩克滸之戰。
主角沈煉是錦衣衛的身份,按說不該出現在正面戰場,所以他要么是在前線搞情報工作,要么就是在后方保護監軍的太監之類的大人物,無論如何錦衣衛都出現在了戰場上。
錦衣衛說白了就是警備部隊,按說是不該上戰場的,但錦衣衛的職責里頭也說得很清楚,是明確包括刺探軍情在內的諸多職責。
別的不說,單說這次的戰爭,名色指揮史世用游走于倭國和朝鮮,不斷送回極具價值的情報,還有更多的錦衣衛,深入敵后,搜集軍情。
后世也有一些資料顯示,萬歷朝鮮戰爭之后,不少錦衣衛都留在了倭國和朝鮮,隱姓埋名,就只是為了等待國家的戰斗召喚。
李秘見過太多,所以更加明白情報工作是有多么的重要,這些倭國細作既然能夠滲透到大明朝內陸來,就決不能放過!
李秘知道自己需要保護朱常洛,無法到前線去作戰,可朱常洛注定了只是個面子工程,若老老實實留在他身邊,李秘是一點建樹也無的。
既是如此,何不組建一支反偵查部隊,專門抓捕敵人的細作呢?
朱常洛到底是年紀還小,膽子也小,而且權柄也有限,想讓他出面來組建軍隊,并不太可能,但如果只是秘密組建,而且控制數量,提升質量,組建一支反偵察精銳部隊,應該還是可以辦到的。
李秘把想法告訴朱常洛之后,后者果然有些吃驚,因為于他而言,能出來這一趟已經非常不容易,他當然也想有所收獲,可組建秘密部隊很容易被戴上謀反的帽子,這個他還是非常清楚的!
朱常洛沉默了許久,雖然他知道這事情太過敏感,很容易引起朱翊鈞的反感,甚至如今得來的一切,都有可能會因此被打回原形。
可另一方面,他又非常信任和依賴李秘,因為沒有李秘,他也不可能有今天。
李秘今次是下定了決心的,若不趁這個時候組建自己的人馬,回到京師之后,就再無可能了。
雖然現在就開始考慮退路,難免有些太早,但帝王家從來都是兔死狗烹,還要防著功高震主,是個極具風險的勾當,不得不為自己留個后門。
除了受到孫美鹿自盡的心靈震撼,李秘其實早已思考過這個問題,只不過眼下時機正好合適罷了。
即便朱常洛不點頭,李秘也會去做,只是麻煩一些罷了。
好在朱常洛到底沒有讓李秘失望,他沉思良久,才朝李秘道:“先生,我想讓你見個人。”
李秘聞言,也是心頭大駭,因為適才他已經問過朱常洛,這房中再無別人,防備的就是他身后那名隱藏著的死士,誰知道竟會是這般。
此時看來,朱常洛并未將那死士支開,適才所說的這些,豈非都讓死士給聽了去?
李秘頓時皺起眉頭來,實在想不通朱常洛為何要在這件事上有所隱瞞,也不知道朱常洛為何如此信任這名死士,因為這死士可是朱翊鈞派來保護朱常洛的!
朱常洛見得李秘神色,卻也沒有解釋,而是帶著三分敬意朝身后說道。
“陸師父,還請出來一見。”
朱常洛此言一出,屏風后頭也是許久未見動靜,過得許久,朱常洛皺起眉頭來,正要再次開口,里頭才走出一個人來。
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道人,一身灰色袍子,挽個干凈的道髻,雙手籠于袖,頗具道骨仙風,這是左眼一道疤卻是有些煞風景。
朱常洛見得此人出來,也很是歡喜,或許他也沒把握能夠請動此人吧。
“先生,這是河南懷慶府河內縣唐村的陸家茅陸老師父。”
“陸老先生您安好。”李秘也是抱拳行禮,雖然他的心里一直在嘀咕。
朱常洛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無端端把這老師父的出身地方給說出來,不可能無的放矢,只是這唐村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李秘也沒甚么印象。
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絕對是高手!
朱常洛此時才朝李秘解釋道:“先生不必驚慌,陸師父是娘親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當年若不是陸師父…只怕我也活不到現在…”
“原來如此!”李秘早就猜到王恭妃絕不是勢單力孤,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手,竟然連朱翊鈞的死士都能結下緣分!
陸家茅也同樣在看著李秘,微微睜著眼,不過只是一只眼,因為左眼被疤痕蓋住,只能微微睜開一道縫。
“你想打羅顧的主意?”陸家茅直視著李秘,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秘也是心頭驚詫,因為他確實想打羅顧的主意!
想要招攬自己的秘密部隊,不可能從零開始,召集的若是沒經驗的新人,需要長時間培養,而李秘需要的是,經過簡單點撥就能用的老手。
羅顧得過李秘的幫助,有了這份恩情,加上以保護皇子殿下為名,從他的手底下抽些人手出來,做些情報工作,其實并不是很難的事情,至于保密的工作,李秘也不怕收不服這些人。
“是。”
念及此處,李秘也是老實回答,然而陸家茅卻搖了搖頭。
“京營和錦衣衛里確實有些可用之才,不過保密卻是問題,再者,他們都是勛貴后裔,又豈肯風餐露宿隱姓埋名?”
“保密不是問題,挑選的時候我會嚴格審查,沒有這份心的,我也不會收。”到了這地步,李秘自然也不會隱瞞甚么,朱常洛能信這老頭,李秘也舍命陪君子。
然而陸家茅卻仍舊搖頭:“以你的本事,想要壓住這些人并不難,想要收服也不難,可若是羅顧嘴巴不緊呢?”
“羅顧?”問題又繞回到了羅顧的身上,陸家茅這么一提點,李秘也想得更加深遠。
羅顧是今次后方防守總兵麾下的京營百戶,官職不大,但到底是個百戶,若他有心宣揚,難保是個隱患。
這事情必須絕對保密,留下羅顧這么個隱患,也確實讓人不安。
李秘思來想去,到底還是朝陸家茅問道:“陸老師父有何教我?”
陸家茅伸出一掌,慢慢推向李秘的前胸,李秘下意識要擋,因為李秘吊墜是黑白必救丸,如何都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
然而李秘的手剛要去擋,陸家茅的枯手卻搭在李秘的手腕上,輕輕一拖一推,李秘竟差點往后摔了出去!
“太極推手!”李秘不由驚訝得脫口而出,陸家茅也是有些詫異,朝李秘道。
“據老夫所知,你武學有限,都是戚家套路,內家功夫也是最近才得了司馬徽那老家伙傳授,如何知道太極推手?”
李秘可不想甚么東西都讓人看穿了,此時太極功夫可能是不傳之秘,但后世已經普及成全民健身的一種運動項目了。
“偶然得見罷了。”李秘只是支吾了一句,但陸家茅的態度卻似乎發生了轉變,他有些不甘地看了李秘胸前一眼,又是探手來抓,今次李秘同樣沒能躲過,那玉瓶當即讓他扯了過去!
這次反是輪到李秘不悅,手往后腰摸了一把,按在了槍柄上。
陸家茅哼了一聲:“這么小家子氣作甚,只是看看,老夫還缺你的東西?”
如此說著,陸家茅便將玉瓶丟還給了李秘,而后朝李秘道:“明日早些起來,老夫帶你去個地方。”
這話剛說完,不等李秘回應,他便轉身繞過屏風回去了。
李秘和朱常洛面面相覷,朱常洛也是撓了撓后腦勺道:“陸老師父就是這么清冷的性子,在宮里的時候也并不常來看我,不過對母親和我都很是照拂…”
事情估摸著涉及到一些不堪的宮斗,朱常洛也就沒繼續說下去,轉而朝李秘道。
“先生放心,老師父既然說了,明日想必是有門道的,咱們過去看看就清楚了。”
李秘也點了點頭,離了朱常洛,回到住處,見著甄宓,便說起今日之事,朝甄宓問道。
“可知這老兒來歷?那唐村到底是甚么去處?”
甄宓并未回答,而是朝李秘反問道:“他確定是用的推手?”
李秘回想了一番,倒也不算太肯定,畢竟他是根據后世所見來推測,卻不知太極功夫經過了幾百年的變化,原本到底是何種模樣,只是含糊道:“應該是的。”
甄宓微微皺眉道:“世人說道太極,必稱陳村趙堡,卻忽略了這個唐村李氏。”
陳村趙堡李秘是知道的,陳村就是陳家溝,都在河南焦作溫縣的太極發源地,當然了,后世對這種起源之地的爭奪也是屢見不鮮,李秘也說不清哪個才是真的,或者說這種說法根本就不太成立,畢竟太極已經形成了一種文化,無論是起源還是發展歷程都很復雜。
如此看來,這個唐村李氏,應該也是一個太極方面了不得的地方了。
“李氏太極與陳趙太極雖有不同,但大家的規矩都是一樣的,那都是傳男不傳女,而且不傳外姓人,這老家伙說是唐村的,又是個外姓人,卻懂得太極,這說明了甚么?”
甄宓有些意味深長地直視著李秘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