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十七歲中狀元,順利進入翰林院做了正六品翰林編修,他才高八斗人物俊秀,處世圓滑善于交際,官職雖然不大但很快進入了皇帝的視野,成為了天子近臣。
就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老皇帝一道圣旨,不但讓他娶了不喜歡的女子,也幾乎打亂了他的全部人生規劃。
和顧朝大婚后他又接到了一道圣旨,剛滿十九歲的他被任命為陜西平涼府知府。表面上看他是既升官又發財,不但從正六品直接被擢升為正四品,而且還從清水衙門里的芝麻官直接成為手握實權的一方大員。
可實際上呢?當時只有天知道他有多么失望,親友和同僚們也都以為用不了多久皇帝就會忘了他,然后這一輩子都將與內閣無緣。
時間是撫平一切傷痛的良藥,兩年后,已經完全適應了大西北官場和生活的元徵,妻子身懷六甲的好消息似乎讓他發現了人生另外的意義所在,但一場來自京城的狂風暴雨把他那剛剛萌芽的快樂席卷而去。
有著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的大周朝太子殿下宇文昊被廢黜了!
這個結果雖然元徵早有預料,但直到太子真的被廢黜了他方才明白過來,老皇帝把他外放出京的真正用意就是不讓他卷入這場紛爭。
如今已經二十七歲的顧朝心里怎么想的元徵不想知道,但表面上看來她已經能做到淡然,而當年的她還太年輕,即將做母親的事實雖然讓她漸漸認清了現實,但心里屬于宇文昊的那個角落卻依舊蠢蠢欲動。
如果宇文昊不被廢黜,顧朝或許隨著時間段流逝會把曾經的感情放下,做一名好母親、好妻子,然而…
就在夫妻倆沉浸在即將做父母的喜悅中時,一個宇文昊被流放漠北,而且將會路過平涼府的消息傳到了顧朝耳中。
每當回憶起這段往事,當年顧朝那一聲聲像是控訴又像是發泄的話就會讓元徵渾身冰涼刺痛。
——昊哥哥都這么慘了,你們還不放過他!你讓開,我要去找昊哥哥。
——我不要懷孩子,都是因為有了你的孩子,讓我騎不了馬趕不了路,昊哥哥這一去我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我不要你的孩子…
元徵當時就被傷得不輕,礙于顧朝懷有身孕而且正處于孕吐最厲害的階段,他只能強忍住心中的怒火盡量安撫妻子。
顧朝當年就傻到那個程度,嘴里說著騎不了馬,實際上趁人不備偷偷騎上了元府馬廄里最好的一匹馬向北追去,結果因為情緒過于緊張身子又虛弱,她直接從馬上摔下來暈倒在了平涼府北城門外,要不是遇到一名善心且醫術高明的郎中,元湘根本不會有機會到這個世上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胎兒是保住了,可元湘的身子卻怎么也調理不過來,一直是弱不禁風。
這些年來顧朝給予了元湘最精心的照顧,但在元徵眼里這和真正的母愛差得很遠,更應該叫做贖罪!小小的女兒大口大口地吞服著各種苦澀難咽的湯藥,讓年輕氣盛的元徵下決心絕不和顧朝再要孩子。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怒火散去了許多。近幾年顧朝求子的舉動他不支持也不明確表示拒絕,一切隨天意吧,有了就生,生出來就好好教養,沒有也不強求。至于納妾生子?實在抱歉得很,他不想把自己淪為傳宗接代的工具。
然而,調任江南之后他把母親接到身邊,為的就是讓她不再被侯府的各種勾心斗角困擾,過上最舒心的日子。他以為這就是最好的孝順,卻忽略了年過半百的母親最樸素的愿望,此刻聽著母親一聲聲的質問,元徵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夫人轉頭看向兒媳,語氣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阿朝,當初徵兒和我講的是,聽到太子被廢黜的消息后你動了胎氣險些失去湘兒,我雖然有些不滿但也能理解你的痛楚,畢竟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你自己說,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
顧朝知道瞞不住了,但也沒打算再瞞下去。她噗通一聲跪在老夫人面前,把當年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后來夫妻倆幾乎形同陌路,要不是因為湘兒估計早已分道揚鑣的事情一股腦兒說了個清清楚楚。
老夫人怒極反笑,“好一個大周內閣首輔的嫡長女,好一個曾經的準太子妃,老身今日算是見識了!我徵兒哪一點配不上你,你要這樣糟踐他?”
顧朝跪伏在地上,不敢再有半分不敬的言語。不管是為了女兒還是為了自己,她都已經不可能離開這個家了,今日別說只是幾句難聽話,就算是婆婆動手,她也得忍著。
老夫人見她不出聲,把氣全撒到了跪在一旁的元徵身上:“我含辛茹苦生養你一場,就是讓你…咳咳…”她被氣得劇烈地咳起嗽來,元徵趕緊膝行過去替母親順氣。
老夫人一把揮開元徵的手,喘息了片刻后沒有再繼續發怒,她撫了撫衣裙上的褶皺站起身來,對地上跪著的兩夫妻道:“我老了,又沒有什么本事管得了你們,這便讓翠姑給我收拾行李回莊子里去。以后呢,你們不管嫡出的好,庶出的也罷,啥時候讓我抱上孫子我便回來看看,我喜歡清清靜靜過日子,你們不要來打擾。”
說完這些話老夫人拂袖走出了正廳,留下夫婦二人面面相覷,這才叫高水平的發火,那些撒潑打滾哭喊叫罵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老夫人其實是氣得發火的心思都沒有了,她一直就知道顧朝不成個樣子,沒想到事實上她比自己想象的還差勁許多,兒子也是可憐又可恨,也不知道那些牛心古怪的想法是打哪兒來的。
守在屋外的吳媽媽見她無精打采的模樣趕緊上來攙著她回到了內室中。
老夫人斜倚在榻上,把收拾行李的事情交代下去后心里才有了一絲清明,疑惑道:“翠姑,顧氏雖然在府里也有些耳目,可絕不包括我身邊的人,可為何她最近消息如此靈通,對我的舉動幾乎了如指掌?”
吳媽媽當然知道這里面的緣故,她本來想著二姑娘雖然有打小報告的嫌疑,但也是為了這個家著想,一直沒想過要和老夫人提及,可主子已經開口問了,她自然不好再隱瞞,把豆豆交待了出去。
什么?居然是她!要是平日里老夫人只會覺得豆豆伶俐,可此時她怒火直往腦門上沖,哪里還能容得下自己一片真心對待的孩子的“背叛”!
“去把她帶過來。”老夫人簡單吩咐了一句,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