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爺的船駛離太平府碼頭起,就使足了銀子,日夜兼程趕回京城。
隔天就能到京城了。傍晚,文二爺站在船頭,朝著京城方向,遠望著兩岸,似乎有所期待。
人定過后,換過人手,星光下,船繼續逆水而上。
一艘小船從京城方向順流而來,迎上文二爺的船,掉個頭,并排而行。
船工急忙稟報了在船艙中對著一豆燈光不知道在寫著什么的文二爺,文二爺急忙出來,瞇眼看向并行的小船,片刻,示意船工沒事,沖小船揮了揮手。
小船靠過來,搭了根木板過來,文二爺沿著木板上了小船。
小船上一盞燈都沒點,寧遠盤膝坐在船艙中,看著彎腰進來的文二爺,文二爺在寧遠對面,也盤膝坐下,看著他笑道:“我以為七爺要騎馬過來。”
“是騎馬過來的。”暈暗中,寧遠的雙眸仿佛能發出光來,“季家怎么樣?”
“跟七爺想的一樣。”文二爺那雙眼睛跟寧遠差不多亮。
“姜煥璋去江南,是季天官的推薦。”
“姜煥璋太蠢。”文二爺毫不客氣的評價道,“送上門的餌,張口就吞,連想都不想,不過,我沒想到他會抄了童敏的家。”
“他是倒向了老四,還是要推老三出來?”
“還不好說。真倒向老四,江南這個秋波,也是使給個瞎子,第一,老四不一定能看得到,第二,就算看到了,老四也不會把他放眼里。”
文二爺的話極不客氣,寧遠點頭,他也是這么想的。
“從前我高估了姜煥璋,以為他能看到這些,現在,”文二爺撇了撇嘴,“不一定,不過,在下的意思,老三自立山頭更好一些。”
“姜煥璋的意思看不出來,季家的意思,必定不是倒向老四,季家?”寧遠盯著文二爺,文二爺沉默片刻,“七爺不要低估了季家,本朝兩相,墨家,和呂家,根基都太淺,或者說毫無根基,可若是聯手了季家,就會大不一樣,七爺不要小瞧了士子之心,士子之心所向,就是民心所向。”
“那你的意思呢?”
“百家大族,很少傾盡所有、全力一赴。那樣太危險,成功則功高蓋主,失敗則全族盡毀。七爺得想辦法從季家拉出一支,比如季疏影。”文二爺眼睛微瞇,“七爺,昨天我卜了一卦,眼前的局面變數極大,處處血光劍影,七爺孤身一人難成大事。”
“宮里,你有什么想法?”寧遠沉默片刻,突兀的問道。
文二爺搖頭,“這一路上我都在想這件事,沒什么好辦法,這事極容易,難在瞞不過人,京城多的是聰明人,只要讓人知道和七爺脫不開干系,七爺和七爺的大事,就徹底毀了,嫁禍更加不易,份量不夠的人家嫁上去也不能讓人相信,份量足夠的人家嫁不上去,唉!相比之下,造反倒是容易。”
“這事沒有看到機會之前,李家別再往前走了。”沉默良久,寧遠低聲道:“孤兒寡母不易,沒有機會,何苦多拖上一門無辜。”
“七爺這一念可立地成佛。”文二爺這句話聽不出是真心還是取笑,寧遠沒理會他這句話,文二爺站起來,拱手作別,船艙外,護衛重新靠近文二爺的大船,搭了木板送文二爺回到大船,小船靠到岸邊,寧遠下船,上馬直奔京城回去。
第二天午后,船泊進津河碼頭,文二爺悄悄上岸,進了李家貨棧,從貨棧出來,上了輛大車,不緊不慢的往寶林寺過去。
從寶林寺繞了個彎,進了那座皇家別莊,從別莊里再出來,文二爺看起來輕松了許多,直奔紫藤山莊回去,見了張太太,又和李信聊了大半個時辰,文二爺歇下時,已經交了更鼓。
一覺好睡,文二爺起來時,已經將近午時,洗漱干凈再換了身新衣服,文二爺覺得身輕氣爽,咋巴著嘴,直奔廚房,辛苦了這幾個月,他得好好吃一頓補一補。
離廚房老遠,文二爺就聞到了噴香的羊肉味兒,抽著鼻子聞著味兒,三步并作兩步,直沖進廚房院子,喜笑顏開的和小悠招呼,“小悠姑娘這手藝又長進了!”
“二爺來的真是時候,這會兒肉正正好。”小悠正拿著長筷子翻肉,見文二爺進來,忙笑著招呼,“二爺快坐,都給您準備好了。昨天您一回來,姑娘就打發人過來說了,這羊是今天早上剛殺的,我親自去挑的羊,還灌了幾根血腸,嗯,也好了。”
小悠一邊說,一邊讓人拿了大碗來撈肉,幾個婆子忙著拿了韭菜辣醬,盛了肉湯,切血腸,端上了一大盆熱氣騰騰的羊二爺坐下,吃的頭都不抬。
一口氣吃了一大盆羊肉,一大碟子血腸,再喝了碗濃白的羊肉湯,文二爺滿足的長長吁了口氣,“小悠啊,這一頓我可是天天想,總算吃到嘴里了。”
“這是頭一頓,晚上我給您做蟹粉獅子頭,放魚羊鮮湯里,放點羊雜,臨出鍋撒把香菜,再給您搭幾個酥油燒餅。”小悠分外殷勤。
“好好好!”文二爺喜笑顏開,“若論廚藝,小悠姑娘天下第一!”
“那可當不起,二爺今天忙不忙?”小悠手腳利落的洗好一大盆新鮮沙果,端到文二爺面前,文二爺拿起個紅的極漂亮的沙果咬了一口,晃著二郎腿含糊道:“回到家還有什么忙的?閑!”
“那您能不能幫我個忙?”
“能!小悠姑娘有什么事,那還不是一句話!”文二爺吃飽喝足時,格外好說話。
“不是我的事,不過二爺就當是我的事吧!”小悠跳起來吩咐,“去叫秋媚來,叫她快點!”
“秋媚是誰?”文二爺覺得好象在哪兒聽到過這名字。
“秋媚是姑娘的陪嫁丫頭,我先跟二爺說說,”小悠拖了個小板凳坐到文二爺對面,“當初,姑娘出嫁時,太太挑了秋媚、春妍、夏纖、冬柔四個陪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