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鎖!”伴著一陣憤怒的腳步聲,王嬤嬤‘咣’的拉開院門,一聲怒吼:“找誰?”
門外的婆子‘喔喲’一聲,往后退了兩三步,倒不是被王嬤嬤那一聲吼嚇著了,她是看著那扇門擔心,不往后退幾步,萬一砸著怎么辦?
“我姓賈,來找曲舉人的家人,這兒是曲舉人家吧?”賈婆子退后兩步站定,上下打量著王嬤嬤問道。
王嬤嬤也打量著她,五十歲左右,一身靛青綢衣裙,頭發梳的一絲不亂,用一只金絲髻網住,耳邊壓了只大大方方的福字壓鬢,身形筆直,眉眼和善中透著貴氣。
“是是是,這位太太您是?”王嬤嬤還沒打量完,就陪出一臉笑,客氣的不能再客氣了。
“可不敢當,那太太…可還好?”看樣子賈婆子對曲舉人家一無所知。
“好好好!還有大姑娘,大姑娘更好,您是?”王嬤嬤扶著門框,將門堵的嚴嚴實實,光顧著客氣,忘了請賈婆子進門。她們家很久很久沒有這么貴氣的人上門了。
“阿彌陀佛,太太…還有大姑娘…”賈婆子一下子激動的熱淚盈眶,念起了佛菩薩,王嬤嬤看的兩只眼睛都瞪大了。
“總算找到太太了,我得…”賈婆子抹著激動的淚水,“好好給太太磕幾個頭,還有姑娘,老天有眼。”
“快請進,請進!”王嬤嬤總算反應過來,急忙讓到一邊,看這位貴人這樣子,有好事兒!
門口的動靜已經驚動了曲大姑娘,賈婆子一腳跨進門,就看到曲大姑娘一只手掀著簾子,靠著門框,一腳里一腳外正往院門口看。
“這位就是大姑娘吧?”賈婆子神情激動的看著曲大姑娘,抹一把眼淚,“大姑娘這形容模樣,跟老爺一模一樣,一看就是…大姑娘,老奴給您磕頭了!”
賈婆子也不嫌地上臟,跪在地上就磕起了頭。
“快起…快起來。”曲大姑娘嚇了一跳,慌亂的想去扶,手一松,簾子打在臉上,拂開簾子出來,手伸到一半突然又縮了回去,她剛才說什么?老奴?是個奴兒?她家的奴兒?
“小鎖,快扶這位嬤嬤起來。”曲大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吩咐小鎖,不等小鎖出來,王嬤嬤已經扶起了賈婆子,“您看看您這是…唉喲這衣服!您看看,這是上好的綢子,你看看這衣服…”
王嬤嬤摸著賈婆子跪了兩片污漬的裙子,心疼萬分。
“太太可還好?老奴得給太太磕幾個頭。”賈婆子看起來激動極了,“大姑娘生的真好!嬌花兒一般,這一身貴氣…老爺要是看到大姑娘這樣好…老爺命苦,大姑娘也是…命苦…大姑娘,老奴可算見著您了…”
賈婆子一把接一把抹著眼淚,簡直泣不成聲起來。
“是誰?是你阿爹…”聽到動靜的曲舉人太太吳氏,摸索著出來,賈婆子看到吳太太,一聲驚呼痛叫,“太太!您這是…您這是怎么了?您這眼…太太!都怪老奴,老奴來晚了!”
賈婆子撲跪在地,痛哭失聲。
“老爺呢?老爺還活著?老爺是不是還活著?”吳太太的聲音說不上是凄厲還是驚喜,臉上一片潮紅。
“太太,”賈婆子眼淚縱橫,仰頭看著吳太太,“老爺早就不在了,老奴…是老奴回來了。”
曲家院子門口停著大車,院子里一片哭聲叫聲,街坊鄰居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
好不容易一通激動稍稍平靜,賈婆子吩咐車夫把車上大大小小四五個箱子搬進院里,打發走車夫,王嬤嬤關上院門,賈婆子坐下來,開始講她的來歷。
據賈婆子的敘述,她丈夫是做南洋的海貨生意的小生意人,有一年她和丈夫販貨到京城,被人誣陷,下了死牢,是曲老爺救了她和她丈夫,她們夫妻無以報恩,就投身到曲老爺門下為奴,因為看曲老爺手頭拮據,就請了曲老爺示下,張羅了些本錢,上了艘海船,想販些珍珠香料回來。
誰知道船在半路遇到風暴,她們夫妻流落到南洋,沒幾年,她丈夫染上瘟病,一病沒了,她苦捱數年,終于遇到了肯帶她回來的海船,她這一來一回,竟是十幾年過去了,回到京城,才知道曲老爺早就沒了,她一路打聽,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才找到這青楊鎮,找到太太和大姑娘。
“那本錢呢?你沒帶些珠寶香料回來?這箱子里是什么?”曲大姑娘兩眼放光,沒等賈婆子話音落到,就急不可耐的問道。
“哪還有本錢?大姑娘沒見過那海上的風暴,能活下來,就是佛菩薩保佑了,珠寶和香料倒是帶了些,我在南洋到處做工,攢了些本錢,找到船時,正好香料便宜,就全買了香料,到了京城,看香料價錢很不錯,就倒手賣了。統共賣了三千一百兩銀子,換成了福隆老號的銀票子,都在這只箱子里。”
賈婆子指著一只紅色填漆小箱子。
“三千兩!”從曲大姑娘到吳太太,以及王嬤嬤,一起失聲尖叫。
“老奴沒本事,也就這三千兩。”賈婆子看起來十分遺憾和愧疚,“這幾只箱子,都是曲老爺的舊物,寄存在京城好友那里,我這趟回來,就都拿了回來,太太…唉,太太這眼…大姑娘理一理吧,這還是老爺親手封的,老奴…可憐老爺,可憐太太,大姑娘這樣好…”
賈婆子又抹起了眼淚,曲大姑娘目光烔烔,在幾只箱子上轉來轉去,她已經完全顧不上賈婆子以及別的什么,“小鎖,把這幾只箱子搬到我屋里,我替阿爹理一理。”
賈婆子急忙站起來,和小鎖一起,將箱子全數搬進了曲大姑娘屋里。
曲大姑娘連晚飯都沒顧上吃,埋頭只理了半天一夜,天色大亮時,曲大姑娘將門開了一條縫,一眼看到已經起來,正端著盆撒水的賈婆子,急急的招手叫她,“曲嬤嬤,你進來一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