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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三章 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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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家。

  大奶奶竇麗,二奶奶王鶯鶯,三奶奶郭美玉,一人裹著張毯子,坐在正院大堂里,守著火爐瑟瑟發抖,還有些心神不寧。

  郭美玉右手臂吊著,今天從車上摔下來,也是真傷筋動骨。

  許家一共有六個兒子,老四,老五如今在跑商,暫未歸家。

  至于老六,就不要提了,整個許家,就出了這么一個紈绔,一年到頭是鮮少回家。

  外面亂紛紛。

  因為不知道海寇的具體情況,家丁們需緊守門戶,前院里護衛個個都刀槍出鞘,后院不少健仆手里也拎著棍棒。

  婆子和丫鬟們神色凄惶,一窩蜂似的擠在門內的角落里,卻是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直到許大福派來報信的下人帶話回來,氣氛才松緩些許。

  大奶奶登時有了精氣神,坐直了身子,吩咐身邊的丫鬟素絹和喜梅:“去吩咐廚下熬兩鍋姜湯,給外頭守門的弟兄送過去,你們自己也喝些。”

  二奶奶也道:“天寒地凍的,凍著了確實不得了,快去,琴瑟,你也去幫忙。”

  許家二奶奶慣常喜歡和大奶奶別苗頭,到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過大奶奶出身書香門第,識文斷字,二奶奶卻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魯人,自然說不到一處。

  妯娌兩個一家過日子,經常牙齒碰到舌頭,有些小紛爭。

  不過有許家老太太在上面壓著,大老爺和二老爺關系也親近,也鬧不出什么大事。

  說了幾句閑話,大奶奶隱晦地看了自家妯娌們一眼,小聲道:“咱們那個六弟妹,究竟是什么來歷?”

  二奶奶王鶯鶯嘴角抽了抽,蹙眉:“城西豆腐坊,方老頭的女兒,方老頭一直給咱們家送豆腐,祖祖輩輩都住南安城,身世清白,按理說…”

  按理說豆腐坊養出來的女兒,再怎么樣也不能切個海寇如切瓜似的。

  “方氏身子骨不好,聘來后就病了,喝了好幾日藥,大夫說只能將養,連那檔子事也不能做。”

  三奶奶郭美玉一揚眉,小聲嘀咕:“那豈不是抬了個花瓶進門?有什么用!”

  王鶯鶯面不改色,輕聲道:“總歸是給老六正正經經聘回來的,還挺可人疼,身子骨不好,慢慢調養就是,總有好的一日。”

  其他人都沒吭氣。

  一個屋檐下住著,其實所有人都知道,王鶯鶯是和婆母賭氣,這一年才一個又一個往家里抬小妾,大筆大筆地向外撒錢。

  平日里并不見她刻薄人。

  可要是真有哪個得了寵愛,她一準要慪氣。

  不說別的,只看她從頭到尾聘回來的那些,長相不說丑,但連家里的丫鬟也比不上。

  最后她想納這個方氏,還是她受了婆母幾句擠兌,一時氣惱,才沖動了,一說開,心里就后悔。

  這要是真進門,那就是個良妾,生了兒子和她的孩子地位相差不大。

  如今讓老六截胡,心里別提有多高興,連對上婆母,也多了幾分真孝心。

  方氏進門子之后,也唯獨她是噓寒問暖,當嫂子的,到仿佛比當娘的還操心。

  大戶人家的妯娌,向來都有些不能搬到臺面上的齟齬,許家放在外人眼中,已經算是家宅和睦。

  奶奶們心里慌亂的很,許家三兄弟也癱坐在花園涼亭中,一邊烤火,一邊灌了兩口酒。

  許大福瞇著眼在心里盤算事。

  不多時,老黑匆匆而至,順手把皮襖上的雪花都抖落,這才進了亭子:“老爺。”

  許大福把桌上的酒壺遞過去,老黑灌了兩口,才低聲道:“城東方家豆腐坊在南安城開了有小三十年,方老頭爹還在世時,就給咱們家送豆腐,身家清白。”

  “六奶奶的確是他們家的長女,在南安城生活十四年,左鄰右舍皆可為證。”

  “據傳,六奶奶的母親是大戶人家的丫鬟,也識文斷字,主家出了事,被發賣,被人無意中帶到南安城,這才被方老頭買下。”

  “至于六奶奶一身功夫傳承自何人,尚不清楚。”

  說著,老黑從袖子里掏出一疊竹紙。

  兩兄弟湊過來,打開一看,卻是登時大驚失色。

  許大福手哆嗦了半天,一把將桌子上亂七八糟的飯菜酒壺掃開,小心翼翼把竹紙放在石桌上,這才松了口氣。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好詩,好詩!”

  許大福一連念叨了好幾遍,又忍不住贊嘆,“字也好!”

  兩兄弟長嘆一聲,接著翻閱,這些竹紙上的內容雜亂,或一幅畫,或兩行字,零零散散,卻是讓二人都看得入迷。

  南安城文風不盛,時常被諷刺是不毛之地。

  別說女人,就是男人但凡能讀書,能寫出一筆不壞的字,便可投到南安郡王門下做個清客師爺一類。

  像許家這樣的商戶人家,祖孫三代里就沒出過有學問的,要是能讀得進書去,哪里還會行商?

  士農工商,當了商人便是再有錢,那一樣是任憑人家揉圓捏扁,毫無辦法。

  雖然自己的確沒學問,但那不代表他們不會欣賞,許大福的妻子就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可見他多推崇讀書人,自己也沒少搜集市面上的書本附庸風雅,裝點門面。

  何況有些東西,便是街上尋常老翁看了,也能看得出好壞。

  此時此刻,擺在他們眼前,被人混不當回事,隨手丟棄的東西,全都是稍作裝裱,直接拿去送禮,半分都不顯失色的珍品。

  許大福嘖嘖稱奇:“這到底是從哪蹦出來的能人?”

  許二福登時失笑:“管那么多作甚,一個女人罷了,難道還怕她是強盜土匪?”

  他蜷縮著腿,腳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擦青石板的地面。

  雖說名字土氣,許二福其人卻是生得不錯,尤其是一雙眼,略略上挑,總帶著三分邪氣,按照已故老爺子的說法,便是天生風流種。

  “既然成了親家,豆腐錢結算時加一倍,讓人把他老人家那鋪子買下來,地契房契都送去。”

  許大老爺跟著點頭:“應該的。”

  又想起當時方氏拿金釵剖馬腹,還硬擋海寇的刀,神色扭曲了下,“我回頭跟你嫂子說一聲,多給弟妹置辦幾套頭面首飾,她來時沒帶多少嫁妝,如今銀錢上恐怕也不湊手,提前支應月錢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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