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夏至這樣說了,田括才慢悠悠地走回來,然后笑呵呵地跟夏至隔著桌子坐了。
夏至就問田括:“我聽說你們兩家正在商量你和五娘的婚期。”何冰兒和李夏先后離開的第二年,田括就跟李家的一位姑娘定下了親事。也是在那之后,田括才開始正是接手田家的一些重要生意。
這位李家的姑娘因為在族中排行第五的緣故,所以小名就叫做五娘。她還是李夏的堂妹。
田括就點頭,他告訴夏至:“等鳳凰回來,我們就把親事辦了。”田括要等李夏回來再辦婚禮,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你跟李夏說了嗎?”夏至問。
“我寫信跟他說了。我成親他怎么能不在場,到時候我可就靠他幫我做催妝詩了。對了,他還得幫我擋酒。”
這是要將李夏物盡其用的意思。
夏至忍不住笑,就問田括具體的日子定了沒有。
“家里還要請人算,估摸著是鳳凰考完了鄉試的日子。”田括回答。
夏至心中算了一下,那大概就是八月初十左右,只看田家挑哪個好日子了。
“那我可提前恭喜你。我也沒有別的,到時候這賀禮我就送兩份吧。”
一份給田括,因為她和田家是合作的關系,和田括也是好朋友。另一份給李五娘做添箱。
在田括和李五娘定親之后,夏至就和李五娘相識了。這幾年兩人多有來往,已經是很不錯的手帕交了。
“那我就先謝過了。”田括朝夏至拱拱手,一點兒都沒客氣。以他們的交情,如果在這個上面客氣,那就虛偽、沒意思了。
“鳳凰終于要回來了。”田括又搓著手說道,他一面說,還一面用桃花眼瞟夏至。
夏至只嗯了一聲。
這三年因為生意的緣故,兩人經常在一處。田括對夏至的脾氣屬性也算是有了相當的了解。
夏至的表現很淡然,但田括知道真相并不是這樣。
田括打趣的話就在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來。他左右看了看,見屋子里并沒有外人,這才正色地問夏至:“鳳凰回來了,你們倆的事也該定下來了。十六,我為你著想,免得夜長夢多。”
“你姑不樂意。李夏說是有法子。我也不知道他能有啥法子。”和李夏的事,夏至并不隱瞞田括。
“鳳凰還能怎么辦,死纏爛打唄。”田括就笑了笑,“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知道,我們田李兩家世代聯姻…”
到了他和李夏這一代,田家大老爺和田夫人的意思是想讓李夏娶田家的姑娘。因為李夏本身的才能和他在李家的地位,這樣的聯姻更能穩固田、李兩家的關系。
當然了,其中也有田夫人的私心在。
李夏娶田家的姑娘,更能保障田家的利益。
田括所說的今時不同往日,是因為他跟李家的姑娘定了親。以田括的在田家的地位,還有李五娘在李家宗族中的地位,這樣的聯姻對田李兩家同樣的有效。
“鳳凰高高地考個舉人回來,我再跟五娘把親事操辦了。鳳凰再跟他爹娘說你們的事,那就容易多了。”田括跟夏至說。
“希望如此吧。”夏至就說。
“你們這事肯定成。大家伙都幫著你。”田括又說,而且他還讓夏至放心,他絕對會竭盡全力的。
夏至只是微笑。她知道田括會盡力幫助她和李夏。然而這件事最終成功與否,關鍵還是要看李夏。
七月三十,離開北鎮府整整三年的李夏終于回來了。
夏至知道李夏回來的日子,不過這天正好她的莊子上有事分不開身,所以她并沒有去接李夏。
當她傍晚回到寧華堂的時候,就看見堂前一個高大的身影背手而立。
這個身影有些熟悉,同時也有些陌生。
夏至在堂前停住了腳步,一雙眼睛卻盯在那背影身上。
那身影就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來…李夏就那么滿臉帶笑地看著夏至。
三年的時光,李夏幾乎又長高了一個頭,而且身板也厚實了。他已經從一個少年變成了青年。
除此之外,李夏的變化并不大,只是面龐更黑了一些,五官的輪廓也更深刻了。
這樣的李夏,比少年李夏就多了一份端凝和穩重。
“十六…”李夏笑著喊夏至。
“李夏,你回來了。”夏至走上前。
李夏也走過來,兩人面對面,李夏一把就抓住了夏至的手。
“你知道我回來,怎么沒去接我?”李夏就跟夏至抱怨。
雖然分開了三年之久,但兩人鴻雁傳書,夏至又曾經借著南下巡視鋪面的機會去京城見過李夏兩回。所以,再次在寧華堂相見,兩人之間并沒有陌生的感覺,就仿佛李夏昨天才離開北鎮府,這三年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是想去接你。不過,臨時莊子上有些事…”
“有啥事非得你親自去?你還是不想去接我。”李夏抓著夏至的手不放,更加親昵地抱怨。
“不是我不想去接你。”夏至就將李夏引到堂上坐了,然后她甩開李夏的手,親自給李夏捧了茶水,隨即就坐在李夏的對面。“我聽田括說你娘要去接你。你知道,你娘要是看見我,只怕心里不大自在…”
田夫人可是整整三年都沒見到李夏了。夏至想她今天就不去給田夫人添堵了,讓田夫人先好好地高興高興。當然,她也是不想過早地刺激田夫人。
“我猜也是這么回事。”李夏就笑了,“十六,你還是那么體貼。”
并不是體貼,她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即便是體貼,她體貼的也是李夏。
李夏也是整整三年沒有見過田夫人了。田夫人的心情多少都會影響到李夏。
“別說我了。你這會兒怎么有空上我這來?你娘肯定不知道吧?”
“想著早點兒見到你,你又沒去接我,所以我就偷空過來了。”李夏很自然地說,“好在你今天沒住在莊子上。”
“本來是要住的。”夏至就笑,“不過想著你回來了,我就辛苦些,趕路回來的。”
“我就知道。”李夏笑,“十六,你也想早點兒見到我是不是。”
夏至避而不答,她只是問李夏:“你這出來也有一會了吧。再不回去可就被發現了。”
李夏回來,李家肯定給他備了接風酒。如果李夏缺席,那可就太顯眼了。
“我心里有數。”李夏笑嘻嘻的,“就算是被發現那也沒法子。我不先來看你,我一會酒也喝不下,飯也吃不下。”
夏至瞥了李夏一眼:“你現在倒是嘴甜的很。”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你知道的,十六。”李夏看著夏至。
夏至臉上微微發熱,她知道李夏說的確實是真心話。夏至雖然嘴上催著李夏回去,但李夏不走,夏至也沒真的攆他。兩個人低低的聲音說著話。
畢竟也有一段日子沒見面了,兩人實在有太多的話要說。
正說著話,外面就有小丫頭進來向夏至稟報,說夏秀才來了。
夏至微微吃驚,不知道夏秀才怎么會這個時候來。
“是我讓人去請的夏先生。”李夏就跟夏至解釋。
夏至不解。
李夏微微一笑:“我的接風酒上,應該有夏先生。”李夏偷空出門來不僅是想要見夏至,同時還是親自請夏秀才到李府喝酒。
“這合適嗎?”夏至有些疑惑。今天給李夏接風的,應該都是李夏的人,再有就是田家的人了。都是至親骨肉,期間夾一個夏秀才…夏秀才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出席呢。
夏秀才只是文山書院的一個先生,他并不曾教過李夏。
“有什么不合適。沒有夏先生才不合適。”李夏朝夏至眨了眨眼睛。
夏至立刻就明白了李夏的意思。
“是你自作主張?”夏至問。
“先斬后奏。十六你放心,我爹娘不會說什么的。”
李山長應該不會說什么,至于田夫人嗎,那可就說不定了。夏至低頭尋思了一會,她并沒有反對李夏的做法,她只是囑咐李夏。
“我爹的性子你知道,你可別讓他受氣。”
“那是自然。我若是這點兒本事都沒有,也不敢來見你。”李夏自信滿滿。
這個時候,小丫頭已經領著夏秀才進來了。
見到李夏,夏秀才又驚又喜。
李夏恭恭敬敬地給夏秀才行禮,兩人寒暄了幾句,李夏就說請夏秀才到李府吃酒。
夏秀才很意外,也覺得他似乎不大合適去,但耐不住李夏的熱誠,而且夏至也沒反對,最后夏秀才還是跟了李夏去。
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吃過了晚飯,然后就坐在東屋外間看著兩人做功課。
掌燈時分,李夏送了夏秀才回來。
夏秀才臉色微紅,顯然是喝了酒,而且心情還不錯。
夏至迎了兩人進屋,一面看了李夏一眼。李夏會意地朝夏至眨了眨眼睛,頗有些得意。
夏至讓人送了醒酒的茶湯上來給李夏和夏秀才喝。她問了夏秀才幾句,就知道夏秀才為什么會這樣高興了。
雖然這場接風的宴席上只有夏秀才一個“外人”,但他這個外人卻并沒有受到絲毫的冷遇。恰恰相反,酒席上大家都對夏秀才很客氣、親切。
這自然是李夏的功勞,田括肯定也幫襯了不少。
似乎李夏還拿了自己的文章給夏秀才看。夏秀才喝了醒酒湯,還在沒口子地夸李夏的文章好,他說李夏的文章很老道,幾乎不像是李夏這個年紀能寫的出的。
“去年還不成,今年稍微好些了。”李夏謙虛地說。
“看來山長讓你遲兩年考鄉試是對的。”夏秀才說李夏這次肯定高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夏秀才上一次鄉試落榜,正準備也要參加這次的鄉試。
夸著李夏,夏秀才難免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上。因為喝了些酒,有些平時不會說出口的話這個時候就忍不住說了出來。
夏秀才似乎是看了李夏的文章之后觸動很大。
“…家中老父的期望不忍辜負。不過,這次如果再考不中,以后我也不會再考了,就安心地教書。只要山長不嫌棄…”
李夏忙就勸慰夏秀才,讓他不要灰心。
夏至看夏秀才有些累了,就讓小廝進來扶了夏秀才去臥房休息。
小黑魚兒和小樹兒這才撈著好好地跟李夏親近。
李夏看著小黑魚兒和小樹兒也覺得親的很。“都長高了。”李夏還有些感慨,覺得時間過的快,兩個小孩子都長成少年了。以前他還能抱著小黑魚兒轉圈圈,現在只怕就不行了。
而且,小黑魚兒自覺自己長得了,也不肯再讓李夏對他舉高高,轉圈圈了。
小黑魚兒還是瘦,但是個子卻竄的特別快。他比小樹兒要小兩歲,但卻和小樹兒差不多一般高。
他們三個見面也沒有任何陌生的感覺,幾乎是立刻就黏到了一塊,但李夏還是覺得他錯過了很多。
“大橋呢,不是說他也來府城了?”李夏跟小樹兒和小黑魚兒說了一會話,這才問夏至。
“我哥今天陪我去莊子上。莊子上的事還沒完,我先回來了,我哥和蘭子姐留在那兒幫我。估計明天也能回來了。”
“大橋都成親了。我還得給他補一份禮。”李夏笑著說。說起來夏橋還比他小一些呢。
“我的呢,李夏,你啥都沒給我帶?”小黑魚兒跟李夏說話還是那樣的不客氣。
這幾年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李夏和夏至的書信往來都是秘密進行的,更別提給小黑魚兒和小樹兒捎禮物了。
“哪能呢。”李夏忙就說道,“這幾年我可攢了不少給你們的東西。東西太多了,今天還沒全收拾出來,明天我就讓車給拉過來。”
“這還差不多。”小黑魚兒滿意地點頭。
寧華堂這邊歡歡喜喜,幾年的時空間隔并沒有在他們心中留下隔閡。
田夫人卻正皺著眉跟李山長抱怨。
“…我說他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穩就丟下這些人跑出去做什么。我猜他是沒忘了夏至,去看夏至了。可我真沒想到,他、他竟然把夏至的爹給請了來。你說,他這是想做什么?”
李夏想做什么那不是明擺著的嗎。李山長沉吟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