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銘挑眉道:“知道了。”
又囑咐她別亂說。
扣兒點點頭。
梁心銘便攜了她手,朝云和丹丹在后跟著,大家進入上房。只見堂上有皇室宗親、誥命夫人,老太太和王夫人等王家女眷都陪著,云蘿郡主坐在老太太身旁,大家正說她和譽王世子的親事,說得她害羞垂頭。
丫頭忙通傳道:“大奶奶來了。”
堂上一靜,都看向梁心銘。
梁心銘微笑,先上前見過老太太,再在老太太指點下與各位女客招呼、寒暄,十分從容。
眾人紛紛對梁心銘交口稱贊。
梁心銘聽著,并不太當真。
她在朝堂與男人斗智斗勇,游刃有余,如今面對內宅女人,又是一番感受,可不敢小瞧她們。女人端著笑臉,你永遠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譬如云蘿郡主,梁心銘感覺她面對自己有些不同尋常,似乎很理直氣壯。
為何這么說呢?
先后有古濤夫人、崔淵夫人曾替云蘿郡主出面,撮合她和王亨的親事。王亨當然不應,后來不了了之。按理說,梁心銘恢復身份,云蘿見了她該尷尬才對,至少有些不自在,然云蘿郡主卻示威似得理直氣壯。
很快梁心銘便知道緣故了。
午宴時,王亨進來內宅,交給她一張紙,是一幅人物畫,畫中人正是云蘿郡主,又有些像十一二歲的林馨兒。
王亨道:“這是云蘿郡主叫人送我的。想是她誤會了,以為這是我畫的。我觀這筆跡,像是孟清泉的左手畫。郡主被人利用了。還好,她沒有執迷不悟,現已和譽王世子定親,又讓人將這畫還給我,以明心志。你去給郡主解釋清楚,免得她誤以為我對她有什么想法。”
梁心銘恍然大悟:怪不得云蘿郡主那樣理直氣壯,還帶著一絲傲氣。她能明白是好事,但她肯定誤會了王亨,否則不會帶著優越感擺出坦蕩的姿態,表示不會插入梁心銘和王亨之間,弄得好像主動放手一樣。
梁心銘本不想計較此事,橫豎這誤會不能影響到她和王亨的感情,但云蘿郡主已同譽王世子定了親,心里揣著這曖昧,又自覺很大度地放手,倘或將來同譽王世子生了嫌隙,會不會翻出這事來?還是說清楚為妙。
王亨將畫交給梁心銘,讓她來處理,并非心虛,而是沒空,再者他也不想同云蘿郡主當面說,弄得好像他們之間有什么牽扯要斬斷似得,其實并沒有。
他見梁心銘沉吟不語,納悶地問:“怎么了?”
梁心銘道:“沒什么。我知道了,回頭跟她說。”
王亨點頭,又叮囑她幾句當心累,才去前面陪客。
梁心銘等宴會散了,便命流年去請云蘿郡主,帶她去了萱瑞堂,同她說這畫的事。說這是孟清泉留下的,也不知是左端陽還是林子程派人做的局,目的是誘使她和王家結親,逼梁心銘(林馨兒)現身。
云蘿郡主從萱瑞堂出來,便向老太太和王夫人告辭,說還要去朱雀王府和蘇府,王夫人忙送客。
等上了馬車,云蘿郡主才敢回味剛才梁心銘對她說的話,才明白王亨并未對她動心,是她自作多情,被孟清泉給誤導了,沒上當已經萬幸,竟覺得主動放手很不凡,比孟清泉品行高潔,傲氣地面對梁大人。
她再也撐不住,羞愧地垂淚。
忽又想起當年在王家為婢時,王亨毫不掩飾對她的討厭,當面警告她:敢踏入德馨院范圍,叫人打斷她的腿。她嚇的向他保證,以后看見他就躲開。他又惱怒了,質問她“你當爺是瘟神呢?”被嫌棄成這樣,為什么她之前回想起來竟覺得甜甜的很美好?真是豬油蒙了心!
靳姑姑見郡主哭了,難受不已。
梁心銘說這事時,并未避開靳姑姑,所以靳姑姑知道事情緣故,很是后悔之前千方百計想讓郡主嫁入王家,誰能想的到呢,林馨兒竟然沒死!
靳姑姑正不知如何是好,馬車駛出了王府,在街門口停了,探頭一看,低聲道:“郡主,是世子。”
譽王世子和方磊他們胡亂在酒席上應了個景,便向王亨告辭,轉去朱雀王府。譽王世子出來便想起方磊警告他別對梁心銘有非分之想的話,由此想到云蘿郡主,想她孤單單的一個人,今兒也要跑好幾家,如今他們已定親,何不等她出來陪她一起去朱雀王府呢?于是在外等。
眼見郡主馬車出來,高興上前。
車簾一掀,就見云蘿郡主眼睛紅紅的正在哭,世子不由一愣,急忙問:“云蘿,怎么了?”
云蘿郡主見了他更覺刺心,不管不顧問:“你為何向皇上請旨娶我?是不是因為我像梁大人?”
譽王世子聽了一呆——
怎么人人都這樣懷疑他?
靳姑姑慌了,想要阻止已來不及,正好譽王世子對她道“靳姑姑先出去”,索性不聲不響地下了車,上了另一輛丫鬟的車,暗暗希望小兩口能說清楚了。
譽王世子便上了云蘿的馬車,挨著她坐下,小聲道:“云蘿,你怎會這么想呢?況且你跟梁大人一點也不像。我就喜歡你這樣的。”他一想起梁心銘云淡風輕、波瀾不驚的眼神,就覺得毛毛的,才不會喜歡她呢。
云蘿道:“可這并不是我本來的性子!”
譽王世子忙問:“那你是什么樣的?”心里又想:不論你是什么樣的,我都喜歡。
云蘿哭道:“我不知道!”
她本來是什么樣的?
她應該是什么樣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譽王世子看著哭得哽咽不止的云蘿,心疼不已,不覺伸手握著她的小手,笨拙地安慰她。
再說梁心銘,送走云蘿郡主后,便去看望林母和姐姐。那兩人剛坐完席,正由惠娘陪著閑話。
梁心銘見林母一臉滿足和自豪,很是刺眼。
以梁心銘如今的身份地位,不想與他們有過多牽扯,既懶得懲罰他們,也不愿表演天倫親情,但也絕不容他們打著她和王家的名號耀武揚威、橫行鄉里。
當下,她坐下來,細心地問林母和姐姐在這可習慣,吃的可好,玩的可好,現在累不累等。
林母和姐姐都忙說很好;又問她這些年怎么過的,當年如何逃生的,如何做官的,現在什么官等等。
梁心銘都告訴了她們,一點不隱瞞,只重點強調她得罪了許多人,反賊和政敵都千方百計要殺她,她身邊的人也隨時有性命危險,惠娘和歡喜等人在旁補充。
林母急忙問:“馨兒,會不會有人要殺我跟你爹?我們是你親爹娘啊。”她覺得自己非常重要。
梁心銘道:“女兒正擔心呢。”
林母慌的要她派人保護。
梁心銘趁機要他們回鄉,低調過日子,別動不動就在人前吹噓:我閨女是誰,我女婿是誰,回頭沒享幾天福,叫人把房子給燒了,全家都殺了,找閻王告狀去?
林母嚇得魂不附體,說她不回去,要留在京城跟著梁心銘,這有官兵保護,親家又有權勢。
梁心銘舉出府衙失火被炸的例子:證明待在她身邊危險更大,死的更快,才讓林母改了主意。
林母又期期艾艾道:“馨兒,我們回去,讓你爹留下吧,你幫他在京城找個差事做。”
梁心銘問她:“爹會做什么?”
林母便說不出來了,林父能會什么?無非是讓梁心銘給安排個職位,凈等著白收錢唄。有權勢人家不都是這樣子,連看大門的都能撈到豐厚的油水。
梁心銘承認,林父會做什么并不重要,而是她無法將他們當真正的家人。他們在她心中的地位,根本比不上惠娘和朝云,她自然也不愿為他們費心。
于是她道:“還是回去吧。我想起來了:安國四皇子逃回國了。我跟他有大仇,他這一回國,說不定就會派人來殺我。到時候連累爹,我就有罪了。不如回去,每年我讓人送些銀兩給你們,強似在這擔驚受怕的。”
林母忙道:“就這樣,我們走了,也省得給你添麻煩。”她不是沒眼色的人,看得出梁心銘不想他們留在京城。她也不敢過分強求。也不知為什么,她有些害怕梁心銘,總覺得這女兒不像表面好言好語好脾氣。
梁心銘卻怔怔的出神起來。
她剛才說什么?
安國四皇子。
青龍王、安國?
梁心銘覺得上午的警兆有了根源:秦伊凡絕不會就此罷休的,一定會卷土重來的。他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安國其他皇子能斗得過他嗎?若斗不過,安國被秦伊凡接手,那他下一步定會侵略中原,兵犯大靖。
對付大靖,首先要殺她和王亨。
這可不是梁心銘自傲。自古以來,兵家謀略不外乎那些。而她和王亨最擅長刑名偵破,將一切陰謀揭露開來,有他們夫妻在,敵人還玩什么謀略?易地而處,若她是秦伊凡,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派人入大靖刺殺。
梁心銘對林母道:“不急,先住下,讓他們帶爹和娘在京城好好逛逛,等過年再回去。”
然后,她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