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銘扭頭轉臉,紅唇輕輕蹭上他的面頰,卻沒有激情,心頭一片寧靜,連明天的大事也不能攪擾她。
靜夜中傳來更鼓聲。
王亨靜靜地擁著她。
他不敢撩撥她,如何才能讓她安然入睡呢?他便說起當年為了哄她胡謅的故事:“話說盤古開天辟地,一斧頭下去,陽清為天,陰濁為地,沒有人。于是盤古就造人,用泥土捏造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梁心銘靜靜聽著,嘴角含笑。
“…誰知這天男人病了,女人以血喂男人,把男人治好了。男人和女人從此血脈相連、心有靈犀。他們死后投胎轉世,第二世又做了夫妻…生生世世,不論他們投胎到哪里,隔了萬水千山,最后總能做夫妻…”
“這一世,女人投胎到徽州地界,在小戶人家做女兒;男人卻出身京城豪門世家…”
梁心銘合著雙目,呼吸綿長。
王亨抱著她起身,嘴里繼續低語,“無論滄海桑田、物換星移,無論你在何處,我都能找到你。”進入里間,將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直起身,手撐在兩邊,靜靜地凝視著她的睡顏。
王亨出來,對惠娘道:“有勞姐姐照顧她。明早寅時三刻叫她起來,我過來接她。”
惠娘忙屈膝道:“大人放心。”
王亨又和趙子儀交代幾句才離開。今夜,他不能留下來陪梁心銘,必須回府與父親商議,做妥善安排。
王府,王諫正教訓王充。
王充三千兩銀子替青樓女子贖身,還被人告上公堂,王諫早知道了,只是忙于公務,不得抽空過問。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王諫也年輕過,年輕時也是風流才子,也與書生們逛過花樓看過美人聽過歌曲的,很清楚兒子的花俏心思:定是看上了那紅豆,又不好贖回來做妾,怕長輩不許,還怕影響名聲,于是掏銀子替紅豆贖身,假意說助紅豆脫離苦海。有了這恩情在,今后來往是必然的,那紅豆就成了王充的紅顏知己。既是紅顏知己,紅豆怎會輕易嫁別人呢?一般人也不敢跟王少爺搶媳婦。等將來王充成了親、做了官,有了自主權,便能接紅豆回家了。眼下這行徑,不過是掩耳盜鈴,風雅又干凈。
外人評價此事,才不會贊王充善心呢,只會說王家真有財勢,王少爺三千兩銀子替青樓女子贖身。
王諫氣兒子糊涂,忙到天黑落衙,不顧一身疲憊,命人將王充叫到書房,也不重新問原委,就打起來。
他一向威嚴,略一放臉,晚輩們便噤若寒蟬,所以他從未對子侄晚輩動過手,便是王亨脾氣乖張、死活不肯娶孟清泉,他也不曾打過,主要是他清楚:哪怕把王亨打死了,王亨也不會屈服的,今兒卻為王充開張了。
發作時,因手邊沒有趁手的棍棒,一抬眼,瞧見墻上掛著別人送的馬鞭,便一把扯下來,揮鞭抽向王充。
王充被打的抱頭哭叫,又不敢跑。
王諫抽了十幾鞭,停下來罵;罵了一陣,又抽。王充不服氣,說梁大人都沒判他不是呢,父親怎么打他?想利用梁心銘擋父親。王諫氣得更罵,然后再抽…
正教訓,王亨回來了,攔住王諫勸道:“父親息怒,別氣壞了身子,等兒子來教導他。”
王諫打也打了,氣也消了,再一聽長子這番話甚為貼心,寬慰不少,哼道:“都是為父太放縱他了。”
王充則愕然看著大哥,難道大哥也要打他一頓?這很有可能,今天他差點給梁心銘惹了大麻煩呢。
王亨臉一沉,喝道:“還不去!等我來扶你?”
王充如獲大赦,忙忍著渾身疼痛,給父親磕了個頭,又沖王亨躬身施禮,然后退出去了。
王諫瞅一眼王亨,心想他倒護著這個庶弟,忍不住一陣欣慰,這總比人家手足相殘要好不是。
王亨眼下可沒心情管教弟弟,當下,他扶著王諫在椅子上坐下,低聲將梁心銘的決定說了。
王諫一驚,旋即又平靜下來。
他道:“是該公開了。”
他命王亨:“請你叔爺爺來。”
王亨的三太爺王瑾,也是他和馨兒的授業恩師,前天才從徽州華陽鎮回來,與林鈺林大人同行。林鈺林原是徽州巡撫,如今被召入京,任都察院右都御史。
王瑾也是進士,極有才華,因初入官場便遭挫折,仗著王家才全身而退,后來便隱居到黃山去了。他今生最得意的弟子便是王亨和林馨兒,后來王亢等人去了華陽鎮,學業也是他教授,卻再沒一個資質比得上王亨和林馨兒。
王瑾自己不肯受官場束縛,卻極為關注王亨在仕途的發展。王諫從老仆那里得知梁心銘就是林馨兒,立即給徽州華陽鎮的三叔去了信,要他查當年的事。王瑾這才知道梁心銘的身份,驚喜交集。
王亨和林馨兒不僅是王瑾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的侄孫和侄孫媳,更是王家孫輩最出息的人,同時還是他理想的實踐者。王瑾并非不想做官,恰恰相反,他有著所有讀書人的抱負,只是不知如何施展。一個王亨叱咤官場就令他自豪了,聽說梁心銘就是林馨兒,他激動得不能自已。
王瑾以為,林馨兒不僅是王家的榮耀,也是他王瑾的榮耀,身為王家輩分最高的族老,他當即下定決心:哪怕傾全族之力,也要保住這個侄孫媳。
他這次進京,便是帶著秘密回來的。
當下,王瑾被請來了。
大半生不問世事、寧可退隱也不肯向世俗屈服的老太爺,一進門便對王諫道:“答應玄武王!”
玄武王向王家求親了。
王諫暫未應承。
王瑾要侄兒答應,是想利用王曉雪聯姻,爭取玄武王府的支持,在梁心銘公開身份時,多一份保障。
王諫搖頭道:“不可。”
唉,這個三叔,怪不得在官場立不住,這么多年了,還是這個樣,一點沒變。
王瑾不悅道:“為何?曉雪與張世子已經那樣了,皇上也下旨休了張世子妃,這門親怎么不能結?”
王亨忙請叔爺爺坐下。
王瑾在上首坐了。
就聽王諫道:“現在不能答應,正要趁此機會看他反應。倘若他怕沾惹麻煩不肯援手,選擇明哲保身,而我們又答應了親事,到時候難道再退親不成!”還有個緣故王諫不好說出口:他不知玄武王到底有沒有謀反之心,他很看不透張正和這個人,不得不謹慎行事。
王亨也道:“不必扯上妹妹的親事。青云連朱雀王和趙世子都沒告訴呢。該做的努力我們都做在前頭了,現在很不必畫蛇添足,上下奔走反而壞事。”
王諫點頭道:“是這道理。”
王瑾道:“如此,這事就罷了。”
三人又秘議其他環節。
這件事,王諫和王亨早就在準備了,如今不過提前發動,并不慌亂,只還有一件事王諫拿不定主意,躊躇的很,因問王瑾:“三叔,這事要不要告訴老太太?”
王瑾想想道:“得告訴。這事瞞不住的。老太太上了年紀,經不得大喜或大悲,若等事后告訴她,無論是驚還是喜,都容易挺不過去。不如現在告訴她,她心里有了準備,又惦記重孫,等事情結束反而沖擊沒那么大。”
王諫一想,可不是。
于是幾人便去了萱瑞堂。
又命人請了王夫人來。
老太太已經歇下了,聞報又起來,聽了王諫的話,果然又喜又悲又急切又激動,卻撐住了。
“你可有把握?”她問王亨。
“祖母放心,青云定會平安。”王亨安慰她道。
“母親,梁心銘功績累累,加上眼下情勢…”他上前,低聲將朝中形勢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連連點頭。
王夫人則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父子叔侄離開后,老太太對棋媽媽伸手道:“扶我起來,伺候更衣。”
棋媽媽忙問:“老太太這是?”
老太太道:“上香去!”
棋媽媽忙和王夫人伺候她更衣。
萱瑞堂有個小佛堂,平日老太太敬香、吃齋念佛都在里面,眼下已近子夜,婆媳兩個卻進去了。
婆媳都點了香,對著觀音像禱告一番,插在香爐中。完事后,老太太沒有離開,而是在蒲團上跪了下來。
王夫人忙問:“老太太這是?”
老太太痛心道:“這事因我們而起。我要在這齋戒一日夜,向菩薩懺悔,求菩薩保佑馨兒平安。”
王夫人驚道:“不行!這大冷的天,又是深夜,老太太如何能經得起?倘或有個好歹…”
老太太道:“只要馨兒能平安帶著重孫回歸,我便即刻去了,也是甘之若飴。你也跪下!”
王夫人道:“兒媳愿替老太太齋戒。”
老太太道:“你是你,我是我。”
王夫人沒了主意,看向棋媽媽。
棋媽媽便過來勸慰。
老太太傷感道:“事情雖是孟家母女做的,終究還是我們私心太甚,否則她們怎能鉆這空子?”
王夫人含淚道:“都是兒媳的錯!老太太請起,讓兒媳來代勞吧。老太太虔心是不錯,但明日之事事關重大,府中還需老太太坐鎮。倘或有個好歹,不是更添亂嗎?”
老太太這才動容,起身了。
王夫人便在佛堂跪了一夜。
次日寅正,惠娘便叫梁心銘起身,伺候她穿戴整齊,胸前早已不再束縛,又特別在兩膝蓋部位加了皮質護膝,為的是天冷,清跪在地上恐傷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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