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睡,就睡了一天。
再醒來,林馨兒發現天已經黑了,房內點著一盞燈,朦朧可以瞧見人影,而她正被王亨緊緊摟在懷里。
她有些尿急,略動了動,想掙脫王亨。
結果,她才一動,王亨身子一顫,像被驚嚇了似得,猛然加大力氣將她摟更緊,生怕她掙開了。
她不禁無語——難道要被尿憋死?
她只得推他,輕聲道:“王亨,起來尿尿了。”
王亨被推醒,睜開眼疑惑地看著她。
林馨兒道:“我去尿尿。你去嗎?”
王亨放開她,板臉道:“不去!”
那眼神很憤怒,仿佛說“真當爺是小孩子,尿尿還要你叫?以前我什么時候要你把尿過?”
林馨兒心想:“你現在脆弱,姐姐不跟你計較。”面上賠笑著,小心下床,去床后噓噓,然后再上床接著睡。
因為太累了,她覺得身上軟軟的,不想起來,也不想吃飯,她想自己大概得了重感冒。朦朧間,好像又落入一個軟軟的懷抱。
次日,老太太和王夫人都趕來了。
林馨兒覺得,王亨仿佛瞬間長大一樣,雖然看上去還是那么高,小金童似得,卻不賭氣也不耍孩子脾氣了,和老太太王夫人對面,正襟危坐,開口便讓她愣住。
他道:“祖母,母親,我請求你們,讓馨兒回家吧。”
老太太和王夫人立即看向林馨兒。
林馨兒一臉茫然——她不知道這事啊!
老太太收回目光,轉向王亨,問:“為什么?”
王亨正色道:“既然孫兒無法娶妻生子,為什么要娶?孫兒不想自欺欺人。讓馨兒回家吧。別耽誤她嫁人。孫兒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陪。就算要人陪,身邊有的是人。”
說罷,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老太太。
老太太沒有回答他,又轉向林馨兒。
她問道:“馨兒,你的意思呢?”
王夫人也緊張地看著林馨兒。
林馨兒心想:“我的意思?我說了,你們真能成全?要能成全,那天王亨跑了你也不會對我說那些話了。”
她已經決定暫時留下,至少留三四年。
原因嘛,王家不肯放她只是其一。其二是她年紀還小,逃跑出去無法謀生,回林家肯定第二次被賣。最后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則是為了王亨,她不放心他。
王亨要送她回家重新嫁人,令她很意外。
她看得出來:他這個舉動多半是因為高傲,不肯強人所難,不愿被憐憫;還有一半則是不想耽誤她的終身。
林馨兒倒不是被他感動才要留下,而是看出他故作堅強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脆弱的心。若她真的現在離開,他肯定備受打擊,也許從此一蹶不振。并非林馨兒對他有多重要,而是林馨兒拋棄他的行為將證實他被世人輕賤。
若他絕望,她無法想象他會如何糟踐自己。
她不愿看見這樣聰慧的少年泯滅在世間。
長不成男人又如何?一個真正的男人,不在身體的強壯,而在于心志的堅定和強大!
林馨兒想留在他身邊幾年,激發他對人生的勇氣。現在他才十二歲,太敏感太脆弱;等過幾年,他的性格成熟、心志也堅強了,她再離開,他就能接受了。
她有把握能幫助他恢復自信。
這也算報答了他對她的維護。
她便怯怯地倚靠著王亨,道:“我不回家。”
她感到,王亨身子一震。
老太太問:“哦,為什么不肯回家?亨兒可是為你好。”
林馨兒小聲道:“王家有錢,我在這吃的好穿的好,還不用操心干活。少爺也對我好,比我爹我娘對我還好。他長不大沒關系,等我長大了伺候他。要是我回家了,我爹為了聘禮,又要把我嫁人,說不定嫁一個很兇很兇的男人。若彤說,他哥哥長的高,但是常打她嫂子。好可怕!”
她不敢說出真正的理由,一個小孩子對榮華富貴的貪戀,比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有說服力多了。
果然,王夫人聽了微微點頭。
老太太卻看著她若有所思。
老太太對王亨道:“你都聽見了?回家對馨兒來說,未必就是好事。你一片好心,若害了馨兒,豈不可惜?再說,馨兒已經娶回來了,若休回家,對一個女孩子名聲不好,將來別指望再嫁好人家了。其二,林家的狀況…”
她說了許多,大意和林馨兒說的差不多。
她委婉地表達了不想放林馨兒回家的意思。
王亨沒有吭聲,盯著老太太和王夫人的目光很奇異。
林馨兒以為他還堅持要趕自己走,忙拉住他的手,小聲道:“你就留下我吧!我以后都聽你的話。”撒嬌討好的口氣,激得她自己都起一層雞皮疙瘩,也不知別人聽了怎樣。
老太太和王夫人也幫著說。
王亨沒有再堅持。
這件事暫時過去了。
王亨不愿回華陽鎮,老太太和王夫人不敢強求他回去,也不敢留在這里陪他,知道他不想被人盯著。
她們便回華陽鎮去了。
林馨兒就陪著他住在別苑。
他們還像以前一樣四處轉悠,卻沒了歡笑。或者說,只有林馨兒一個拼命制造氣氛,好像唱獨角戲似得。
王亨一直沉默寡言。
晚上,他除了像以前一樣摟著林馨兒睡覺外,還常半夜坐起來,盯著林馨兒瞧,一瞧就是一整夜。
開始,林馨兒沒把這當回事。
次數多了,林馨兒覺得不對勁了。
試想,一個人在半夜三更什么也不做,就盯著你看,你心里不毛毛的?哪怕這個人是你熟悉的人也一樣。
可是,她感覺王亨對她并無惡意。
他對她只有比以前更好更體貼,外出游玩時,會吩咐丫鬟們帶足了吃的東西;怕她冷了凍了,衣裳也會叫多帶;也不跟她吵架了,教她許多在野外生存的技巧。
林馨兒心酸極了,覺得這孩子沒有安全感。
他大概怕她悄悄走了,所以偷偷盯著她。
她便竭力對他好,想法兒勸慰開解他。
然而,她又一次想錯了他。
半個月后一天,吃過晚飯,天已經黑了,王亨讓林馨兒換上一身利落的寶藍色小夾襖和褲子,還系了一件小斗篷,足蹬羊皮小靴,帶著她出去了。
不是從大門出去,而是從后院翻墻。
王亨肩上還背了個大包袱。
墨云也跟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