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見狀,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就是它罷。”
阿栗便抿著嘴兒樂:“白女監也是為殿下好。”
秦素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由得阿栗替她戴上了冪籬。
白芳華早就在東風樓的門外候著了,此時見馬車駛來,她便忙忙地迎了上去,招呼一眾宮人停車下馬。
待車子停穩后,秦素便扶著阿栗的手下了車,白芳華已然等在車前,上前躬身道:“回女郎,我里外都瞧過了,此處卻也干凈。樓上雅間兒已經收拾好了,女郎且上去喝杯茶吧。”
她一面說話,一面便在前引路,那群侍衛便分作了兩批,一批守在了門外,一批便隨在秦素左右,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了樓。
在東風樓小坐一會,再去德勝門大街上逛一逛,這是秦素早就安排好了的,上車之后便交代給了白芳華。
總歸此次是“微服出行”,中元帝也沒禁著自己的女兒,由得她自行安排。而秦素選擇來德勝門大街散心,而非更亂更嘈雜的城北或城西一帶,眾人已然覺得她很省心了。
也正是因此之故,白芳華對秦素的安排才并沒多說什么,行動間也相當配合。
那東風樓的店伙見來了貴客,倒是有心上來招呼。叵奈一群兇神惡煞的侍衛堵在了中間兒,他這廂才伸脖子瞧了兩眼,那頭便有一個佩劍的侍衛厲聲喝道“不許瞧”,倒唬了他一跳。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女郎,好大的氣派。”那店伙縮著脖子嘟囔了一句,躲去了一旁。
店伙的嘀咕聲,秦素也自聽見了。
她在冪籬下彎了彎唇,輕提裙擺,款步踏上了木制的樓梯,心下不由有些雀躍,步履亦十分輕盈。
這一行人數雖眾,然上樓時的腳步聲卻并不響,一望而知乃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樓下眾茶客便忍不住引頸觀瞧,紛紛猜測來者是何人。
東風樓的二樓遠比一樓清靜了許多,踏上樓梯后,便是一條頗為寬敞的廊道,廊道兩側是間錯排開的雕花玄漆門,看起來像是雅間兒。
“女郎,請往這里走。”白芳華殷勤語道,領著秦素自那雕花門前行過,轉過這段廊道,眼前便又是一段樓梯。
“樓上是專門給貴人們安排的雅間兒,攏共只有兩間,我來的時候剛好空出來了一間,我便替女郎提前定下了。”白芳華一面說話,一面便引著秦素上了樓梯。
秦素心下十分歡喜。
這空出來的雅間兒,本就是為她安排下的,白芳華來或不來,這雅間兒都只能歸她秦素。
此時聽了白芳華所言,她便笑道:“真是有勞你了。其實樓下也還不錯,我瞧著都挺干凈的。”
“還是樓上清靜些。”白芳華說道,當先踏上最后一極階梯,指著前頭的黃花梨木門道:“女郎請看,這里多么雅靜,可比樓下更好了一些。”
秦素轉眸四顧,微微點頭。
這地方,正是上回她與薛允衍見面之處。彼時薛允衍包下了整座東風樓,他與秦素密會之地,便在靠東的那個雅間。
這樣想著,秦素便轉首看向了東首的方向。
說來也真巧,便在她轉頭的同時,位于東首的那個雅間兒的大門,居然被人從里頭推開了,一個著月灰長衫,發束玉冠、身量修長的男子,緩步踱了出來。
“薛中丞!”一見來人,白芳華當先便喚了一聲,心下直是叫苦不迭。
來人的確正是薛允衍。
白芳華的這一聲喚,似是令他極為吃驚,他停下腳步,審視的眸光先是掃向了白芳華,復又掠過立在她身后的秦素,旋即眸光微肅,面色向下一沉。
白芳華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兒。
這位鐵面郎君,素來都是不講情面的。秦素今日出宮,本就不是那么經得起推敲,如果薛允衍脾氣上來了要弄個折子什么的,中元帝這張龍臉可往哪兒擱?
即便中元帝不會真的與秦素置氣,但這總歸不是件體面光彩的事情,你叫白芳華心中怎么不叫苦連天?
“薛中丞安好。”她勉強撐著一張笑臉迎上前去,這心里卻像是打翻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地簡直沒個去處。
薛允衍沒說話,只面色冷然地看了過來。
“今日真是好巧,居然在這里遇見了薛中丞。”白芳華繼續殷勤地笑道,心里想的卻是:今天出門當真該看看歷書的,怎么就這么倒霉遇見了這只鐵公雞。
薛允衍略微遲疑了片刻,旋即舉步上前,淡然一笑:“原來是白…”
“我是陪女郎出來散心的。”他還沒說完,白芳華便搶先打斷了他,又向他遞去一個頗帶著幾分求懇的眼風。
求求您別當眾叫破公主身份,更別當眾指摘公主殿下出宮之舉。
當此際,這便是白芳華心中最強烈的愿望。而這愿望自她的眸中流出,薛允衍掃眼看過,話聲便歇了。
再過得片刻,他便沖著白芳華客氣地點了點頭,言語間已然改了口,“原來是白嫗。”他說道,語罷又轉向了秦素,淡靜的眉眼間不見情緒:“見過女郎。”
秦素便在冪籬下撇了撇嘴。
裝,繼續裝。
分明便是兩個人約好了的,薛允衍也肯定是知道他們上來了,所謂的“突然出現”,不過是掐著時辰點兒與她來個“偶遇”罷了,結果這廝這會兒卻是一副錯愕的神情,就跟真的似的。
從前秦素還沒發現,這薛允衍居然也這么會演戲。
薛家果然是人才輩出啊。
秦素止不住地感慨。
若非早有約定,連她都要相信薛允衍是“偶然”出現的。方才若不是白芳華及時打斷了他,他那一聲“白女監”就要叫出來了。
若論這世上演戲的高手,薛允衍推第二,無人敢當第一。
怎么不扮了妝換上戲服去臺上演去!
秦素心下腹誹著,面上倒是很安靜,聽著白芳華與薛允衍寒喧了幾句,方才啟唇道:“所謂相請不如偶遇。今日既是機緣巧合,薛中丞可愿與我一起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