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監何在?”秦素喚道。
白芳華立時從廊下走了過來,行禮道:“殿下喚我何事?”
秦素便向她勉強一笑,說道:“我這心里有些煩悶,方才我突然想起來,三皇兄那里我還沒賠過禮,今日恰好天晴了,路也好走些,我想去給三皇兄賠個不是。你這便去把上回父皇賞的那一匣子的珍珠給我拿來,權作賠禮。”
“是,殿下。”白芳華應道,自去收拾準備。秦素這廂便也回到了寢殿,換了一身新的衣裙,連靴子都換了新的。
大都地處北方,民風豪爽,不似南方那樣文弱,且冬日也確實是冷,故這里的貴族到了冬日都愛著靴,秦素此時換上的,便是一雙簇新的遍地錦彩鳳靴。在秦素看來,這靴子確實比木屐暖和多了。
不多時,白芳華便將禮物收拾了出來,步輦也準備妥當了,秦素便仍舊帶同阿栗等人,排起公主的儀仗,往廣明宮而去。
廣明宮離著永壽殿很遠,幾乎是從內宮到了外皇城,秦素為了讓這次賠禮顯示出誠意來,更為了出奇不意探一探“那位皇子”的動靜,故才會挑了這么個大冷天跑去受罪。
總歸她坐在步輦上凍不著便是了,那步輦四周的帳子秦素叫人全都扎得牢牢的,又叫人在上頭置了個小暖爐,坐在里頭一點也不冷。
搖搖晃晃之間,這一隊長長的公主儀仗由東到西,差不多橫貫了大半個皇城。
等到大隊人馬最終停在廣明宮的門口時,白芳華只覺得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被北風吹了個透,整張臉更是凍得僵住,嘴都像已經不是她的了。
好在廣明宮的小監是個非常機靈的,老遠便瞧見了公主儀仗,早便飛跑著進去傳話,此時,廣明宮的大監施有德正領著一群宮人,在中路宮門前的階下相迎。一見秦素的步輦停下,施有德便立時上前恭聲道:“恭迎公主殿下大駕光臨。”說罷便領著一眾宮人跪禮拜見。
白芳華好歹舒了口氣。
這大冷的天兒,又走了那么遠的路,如果讓她這會兒主動報出名號來,她還真不敢保證她的聲音不打顫。
見來的人是施有德,秦素便叫人放下了步輦,她緩步走了下來,抬了抬手道了聲“免”,便又笑著向施有德打量了幾眼。
施有德約有四十來歲的年紀,長了一張很刻板的方臉,濃眉大眼,面皮白凈,唯在靠近鬢角的地方有幾粒不大明顯的麻子。
他是皇宮中很少有的能夠與邢有榮平起平坐的大監,只看他那一身的朝天紫,就可知他的資格有多老。
說起來,廣明宮是整座皇城中最大的宮殿,為五路七進的格局,目今四位成年皇子各占一路,中路則成為了通往各皇子居所的內通道以及廣明宮正門所在。這四位皇子身邊自然各有大監服侍,而施有德則是總領著廣明宮的大監。
相較于邢有榮,被中元帝派到此處來的施有德,可能分量還要更重些。
“我來找我三皇兄,來得唐突了,沒來得及事先遞帖子,還請施大監代為通傳一聲。”秦素含笑語道,態度十分地客氣,連本宮的自稱都免了。
施有德自不敢托大,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折煞了我,我這就給殿下領路。”說著便側身讓出了正門的位置。他身旁一個看著就很機靈的小監已經飛跑了下去,想必是去給三皇子送信兒去了。
秦素笑著向施有德點了點頭,扶了阿栗的手跨進了宮門,一時間心下頗是感慨。
這還是她兩世里頭一回走進廣明宮,前世時,通往廣明宮的路一早就被封死了,她們這些妃嬪的活動范圍僅限于御花園之后的那一片。如今,她終于有機會見識見識皇子們的住處,真是可喜可賀。
從高闊的正門進得宮中,秦素不著痕跡地環視四周。但見入目處不見常有的影壁遮眼,唯一片闊朗,石板路上沒有半點積雪,其寬度約可容兩駕馬車并行,道路的兩旁植著松柏等常青樹木,這些樹木在寒風中挺立如兵衛,青翠的樹梢上擔著白雪,瞧來格外精神。
透過青枝白雪的間隙,隱約可見大路的兩側各露出一角粉墻,又有重重飛檐掩映其間,兩條彩石小徑對稱地從大路旁伸出,蜿蜒探入林中,想必便是通往這兩所院子的通路。
再往前看,大路的盡頭便是一所極大的花園,亭臺軒麗、曲徑流水,竟是比御花園也不差多少。
“此處好生宏闊。”秦素贊了一句,左顧右盼,面上含著天真的笑意。
施有德便恭聲介紹地道:“稟公主殿下,這是中路院兒,是廣明宮五路中最大的一路。先帝爺說這地方若是拿影壁攔了,反顯逼仄,便叫人在開了條大路,路旁只種松柏常青之樹,又修了書房與藏書樓。在殿下左手處的院子便是大書房,右手處則是藏書樓。此外,先帝爺又命人修建了‘御景園’用以賞景兒,便是殿下正前方所見的那所園子。那園子里頭修了亭臺石橋、引了活水,在西北角兒還植了一大片的梨樹。殿下明年上巳的時候可以來這里賞梨花兒,那樹上結的梨子也甜,廣明宮每年都有梨花釀、香梨膏、雪梨湯,在皇城里那也是獨一份兒了。”
雖說是個閹人,但這施有德明顯比邢有榮要風雅得多,向秦素介紹一應景物時更是用字雅致、談吐風趣,叫人根本沒辦法將他的談吐與他那張板正的臉聯系到一起。
秦素一面聽一面點頭,只覺得此處風景果然極好,比她的永壽殿不知好了多少。
只可惜,這一座宮殿里卻住了四位皇子,就算地方再大,又是單開了宮門兒的,可這種群居的感覺也叫人不舒服,總覺得隔墻有耳似的。如果換作秦素,她寧可住去小百倍千倍的殿宇,也不想住在這里。
一路談談講講,倒也并沒什么冷場的尷尬,施有德不愧為大監,無論談吐言行皆極是得體,秦素隨他走了約有小半炷香的路,竟是一點沒覺得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