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站在客廳的江源景,一連氣兒問了江源達好幾個問題。
“我姐跟龔海成了?她是什么時候來的這?工作不要啦?”
“是麗麗被龔海成家的孩子牽連綁架了?現在情況又怎么樣?有沒有哪塊傷了。”
“你又是什么時候干的駕校?你那幾個店怎么辦?”
“哥,我為什么啥事都不清楚,要不是看新聞,我看見你說話了,我還被蒙在鼓里,我到底是不是這家人了?”
身上只穿著線衣線褲的江源達,拿起沙發上的外套披在肩上。
這一天一宿,感覺比年輕時上山背一個月木頭還累。
江源達坐在沙發上先喝口水緩緩,現在啊,他干脆都不能聽半夜有人敲門或者打電話,心嚇的砰砰跳。
得虧今晚男男給她爺爺領走了,老蘇也挺夠意思,說讓老爺子回那頭住兩天,要不然他忙到半夜三更的,老爺子在家越想越多,容易心事重血壓上來。
血壓那病,就怕家里沒人,老人撂倒了都沒人在一旁。
“你當然是這家人,源景,甭挑那個理,說實在的,這一出接一出,晃的你哥我也暈頭轉向。
你姐懷孕了,是龔海成的,你就該知道她為啥得來了吧。
她工作調到出入境管理處,我一眨眼的功夫,現在就是警察編制了,龔家出面辦的,辦的速度特別快。
麗麗呢,目前除了擦傷,最重的是肩膀挨了一刀,現在在軍區醫院治療,初步診治沒傷到骨頭,不影響以后,但是傷口太深,愈合麻煩一些,七厘米的創傷面縫針了。
至于我駕校,早就開始弄了,有幾個朋友,有這方面的人脈,大家伙一合計就干了。”
江源景疑惑道:“是合伙經營?你哪來的錢?”
江源達舔了下唇:“貸款,我家房子全抵押了,手頭也空了,你哥我都混到租房子過日子了,你就想吧。”
“那咋能貸款?貸款有利息,你咋不跟我吱聲。”
江源達立刻笑了一聲:“你能有幾個?你不給我添亂,我就謝天謝地了。”
“那龔海成呢,我姐不是跟他了嗎?還弄的麗麗受傷了,他那沒有點兒表?”
“源景!!”
江源景一屁股坐在他哥身邊,過了兩分鐘才說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說…唉!哥,消息太多,都給我整懵了。”
第二天一早,江源景跟著他哥出發去醫院的時候,有一伙人比他們到的還早。
孫老太太從進了醫院就開始尋廁所,急的老臉通紅,被她二閨女孫桂香抓胳膊數落道:“娘啊,你到底行不行,剛在火車站就找廁所,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又來尿啦?你咋這么多尿,咱還沒打聽病房呢!”
倒是三女兒孫桂芝比較貼心,她滿走廊里小跑幫著找,又跑回來將她二姐扒拉到一邊,不樂意了:
“你數落娘干啥,歲數大了都這樣,我找著了,你和二姐夫擱一邊等著吧,不用你們伺候。”
孫桂香剜了一眼妹妹,她丈夫也拽著她進書房勸道:“快壓著點兒脾氣吧,咱還沒等找著人呢,你們娘幾個先內訌。”
“真的,我現在可煩可煩我娘了,一點兒不頂用,昨天半夜跟她說麗麗被綁架了啥的,她披頭散發的就會哭啊,嚎的鄰居直敲大門,你說嚎那個干啥,她就應該…”
孫桂香正說著呢,三名婦女拿著墩布進了水房,她就自動消音了。
這仨人邊洗墩布邊嘮嗑道:
“噯?就昨天被綁架那伙人,病房里老熱鬧了,我聽他們說,那是個再婚重組的家庭,抓這個男方家的孩子,是這男方給人得罪了,結果給女方家的閨女也帶走了,小命差點兒沒丟了,還差點兒被人那個了,懂吧?”
有人馬上發出嘖嘖的聲,感嘆道:
“哎呀媽呀,這是都獲救了,要不然你說,這家還能過了嗎?
不用丟命,只被那個了,就得散,散了不算,不得成仇人?過后腸子都得悔青了。
你說再那個婚有啥意思,又不是沒結過婚,一個個咋那么好結婚呢,孩子遭罪。”
“你可快拉倒吧,人家老有錢了,笨尋思吧,換咱這樣的,你綁啊?你說人家為啥再婚。
要我說,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再說了,估計也指定很有能耐,你看,說是那個女的,肚子里懷一個呢,剛一兩個月好像是,這是婦科的吧。
等床上躺的那個是她閨女,得外科吧。
還有那小男孩,那是腦門,結果娘仨愣是搬到一個病房。
我昨天拖三樓走廊,看到就為了讓他們一家人方便,各科主任醫師來回折騰,咱這是啥地方?軍區醫院,是不是徐妹子?你不是負責照顧那個303受傷的退伍兵嗎?指定比我們知道的多,說來聽聽。”
一直洗拖布沒插言的老徐,聞言撇了眼身旁的兩個老姐妹,只回道:
“少講究這些多干活吧,你們昨晚到家沒看夜間新聞啊?我就知道,那開駕校的是那女的親哥哥,要不然能獲救這么及時嘛,這說明,人家再婚也講究個門當戶對,咱呢?咱幾個不好好干,臨時工都不保,還嘮別人家那些臭氧層子呢。”
這仨女人拿著拖布出去了,孫桂香和丈夫卻震驚的對視。
當孫老太太從廁所出來時,她的二女兒就喊道:“娘啊,不好啦!”
這話可給老太太嚇懵了:“找著我孫女啦?麗麗要不好?”
“不是,是江源芳她那啥了!”
303病房,此時江源芳真在王天順這屋,她是來給王天順的家人送早飯來了,身邊跟著龔海成的二嫂。
其他龔家人全不在,至于下樓干什么去了,又商量什么事呢,江源芳已經沒有精氣神打聽了。
她這正要和王家人說幾句話,病房門呼的一下被人推開,只看她那個前婆婆突然出現指著她罵道:“江源芳,你個不要臉的!你給我兒子戴綠帽子,你還懷孕了,我呸!老天爺啊,咋不來一個大雷,給你嘎嘣一下劈死呢!”
隨著這話罵完,她就一屁股坐在了病房門口,拍著大腿嚎哭了起來。
緊接著三姑姐也一起氣憤罵道:“你咋能這么不要臉?把麗麗趕緊還給我們!你為了讓自己過好日子,閨女命都能往里搭是吧?”
二大姑姐孫桂香罵的就更難聽了:“我早就說你是個不正經的婊子了…”
龔海成的二嫂在江源芳沒反應過來時,她兩手一掐腰,擋在前面了,可就在她預備要上前撕了這幾個人時,有人先于她開口了。
劉澈媽媽一身白大褂出現,身后還跟著幾名實習醫生和護士長,臉色是從沒有過的寒,她最反感自己的病人被打擾。
“去叫幾個人,把這些人通通給我清出去。”
通通,自然也包括江源芳和龔海成的二嫂,以及王天順的家人。
這天上午,孫家人壓根兒就沒見到孫麗,他們被聞聲趕來的十幾口龔家人給帶走了。
這就像是一場很大的鬧劇,在即將要拉開帷幕時,忽然悄無聲息的就莫名其妙消停了。
江源芳早已經不關心是怎么談的了,這場綁架讓她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只覺得大清早挨罵就挨罵吧,那些人算是個啥,跟他們生氣真犯不上,她得忙著給女兒給小星星喂飯,喂完還得給梳洗。
就是龔海成也沒露面。
龔海成只是對他二哥囑咐道:“警告個差不多就可以了,我現在倒希望孫建權能過的好些,他也早點兒成家,這樣咱麗麗能好受一些,免得他越慘,咱麗麗越不放心,我寧可花錢買他以后過的幸福點兒、消停點兒,我為我閨女心里舒坦。”
龔二哥聽完挑挑眉,心想:弟弟說的雖然對,但是不完全對,最起碼得弄出孫建權的把柄,教教他,做人還是要有害怕的才能老實,守規矩才成方圓嘛,那把柄就相當于給驢前面釣的胡蘿卜。
所以這事弄的,只掀起個小浪花,對孫麗一點兒影響都沒有,她也不知道奶奶家來人了。
但是江男就有點兒倒霉,或者更準確的講,是蘇玉芹看人臉色了。
上午十點多鐘,蘇玉芹和林雅萍特意來了趟醫院,她們是來送換洗衣服的。
本來龔家人就能干的事,龔姑姑樂意著呢,但是麗麗那孩子昨天拜托蘇玉芹說:“大舅媽,你去取唄。”
蘇玉芹當時還尋思,這孩子啥意思,過后一琢磨:啊,這孩子是不想讓外人碰內衣,她家男男也有這毛病。
可她是真不敢自己去啊,那屋里頭,那犯罪現場,那大花瓶砸的稀碎稀碎的,地上的血,別說開門進屋了,沒等上電梯呢就肝顫,她就求到了林雅萍。
這不嘛,倆人才拐彎上樓,就和劉澈的媽媽走了個頂頭碰。
昨天沒說上話,人家一個手術接一個手術的,今天可下有機會了。
蘇玉芹趕緊笑臉相迎點點頭。
但是劉澈媽媽只和林雅萍笑著主動打招呼:“子滔媽媽,你最近還好吧,咱倆很長時間沒見了。”
“是啊,太長時間了,這倆小子現在都去上大學了。”
“我一直想約你做美容去來著,工作太忙,我那年卡估計都作廢了,呵呵,有句話也一直沒和你說,我家小澈能考的這么好,多虧你家子滔了,哪天咱倆得吃頓飯。”
“哎呦,跟子滔可真沒關系,咱小澈向來就聰明,學習還努力。”
兩個媽媽相視一笑,林雅萍終于想起身邊的蘇玉芹了,她現在也知道駕校的事,熱絡地介紹道:“這位你應該更熟了,江男的媽媽,昨天我看你和江男她爸說了好一會兒話,那什么,和小澈,他們幾個孩子關系特別好。”
劉澈的媽媽馬上收斂了笑容,挑了下眉:“啊。”
啊,就只啊?林雅萍眼神閃爍了下。
蘇玉芹只能硬著頭皮笑道:“這回真是謝謝你了,于主任,我小姑子家的事,給你添麻煩了,多虧是你給做手術。”
“誰做手術都一樣,工作。”劉澈媽媽說完就不再看蘇玉芹,而是又扭頭對林雅萍笑呵呵道:“把你手機號碼給我,等我休班咱倆逛逛街。”
“噯?噯,好。”林雅萍一邊拉開皮套掏手機,一邊趁機看了眼蘇玉芹,就怕這好姐妹難堪。
雙方又客氣了一番,劉澈的媽媽里面軍裝,外面白大褂,將兩手插在兜里施施然下樓了。
等過了一會兒,林雅萍趴樓梯口望了望,看到這位徹底沒影了,她才皺眉撇嘴道:“你瞅她那傲了吧唧的樣,這是因為點啥啊。”
蘇玉芹臉色有點不好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的大衣皮靴,也有點兒納悶,沒寒酸啊,沒給女兒丟人啊。
林雅萍歪頭想了想,她自言自語分析道:
“她真挺奇怪,我看她昨天和你家老江,有說有笑的,挺好說話的啊。
昨晚我還特意問子滔他爸呢,老任說,這位傲了吧唧的主任,也挺高興駕校救人的。
你們家老江還可實心眼了,直接告訴人家,這里面有劉澈的股份,她當時就說了,說知道,劉澈在家里說過。
你看,我家老任當時在,她也沒背著人,沒裝不知道什么的。
今天咱倆一出現,我剛才是不是提醒她了,說幾個孩子好?那她啊一聲算咋回事,昨天明白是合伙關系,今天就啊啦,就不知道啦,是吧?”
蘇玉芹嘆了口氣:“別分析了,咱倆趕緊給衣服送病房去,她估計是沖我吧。”
這倆人只知其一,根本猜不到其二其三。
此時,劉澈的媽媽是一邊開會,一邊開小差,她想法多了。
首先,國慶的時候她去京都了,迎接她的是兒子喝多了,還有大院兒里停了人力推的大推車,車上全是應季水果。
一打聽,給她氣的啊,說小澈喝多了,神經病一樣將車和水果全包了,在大馬路上喊:“賣西瓜咧!”
是老爺子的勤務兵給抓回來的。
她得問原因啊,侄女受不住了,告訴她:“我哥失戀了,他喜歡一個叫江男的,還讓我接電話假扮女朋友,刺激人家來著。”
她當時聽完就罵兒子不爭氣,罵他扯淡,罵他這么點兒歲數,知道什么叫談戀愛,這才哪到哪,失魂落魄給誰看!
所以回來后,想想這事就心堵。
她兒子,那是很優秀的,北航其實不比清北差多少,很多差幾分的都去北航了,再說她兒子,哪些方面能讓人挑剔?她家這家庭。
反正各種煩心。
緊接著就出這事了,說句心里話,她昨天還是挺高興駕校能這樣的,也在出手術室的時候看到江男了。
嗯,平心而論,小丫頭長得還行,一雙大眼睛很有神,據說學習成績也可以,那就說明不是個笨蛋,她這人,平生很討厭女孩子不努力。
不過特意沒跟江男說話,但得承認,江男爸爸那人,為人處事能看出來還真不錯。
結果剛這么想問題,今早讓她看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親戚啊,那都什么和什么啊,張嘴就罵人不要臉,撒潑打滾,閉嘴就要上前撕打人,這一個個都什么素質。
就這樣的小人物,小市民,就這樣的親屬關系,這也太鬧騰了吧,即便家里有兩個半好人,也擋不住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天吶,簡直開了眼界。
劉澈媽媽心想:她兒子,這輩子怎么低娶也娶不到江男頭上,最好連一點關系也別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