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事們眼中,尤其在女人們眼中,江源芳跟她們揮手再見,這一次轉身很牛。
人家說得多明白。
前夫拿孩子當籌碼,爭房子,給,想當啤酒廠領導,給你辦,什么也不為,只為女兒不遭一點兒委屈,只為要孩子。
這要是換成一般人,現在不得老慘了。
不說整日以淚洗面吧,最起碼睡覺都能被氣醒,得被那口氣嘔的上不去下不來,也得想著幾十年就這結局?換上要強的性子,那都得被氣瘋,吃不進去飯。
但是,同事小江并沒有。
小江只淡淡的告知幾句“我哥”,立馬讓大家的同情心頃刻全無,根本沒法感同深受“女人就是不容易”的苦楚,只剩滿心滿眼的羨慕。
“離婚時,我哥在,我哥給租的縣政府家屬院的房子,他跟咱政府劉文斌是哥們。”
“房子給孫建權能不能咽下那口氣啊?我哥勸我,早點兒看清離開,比啥都強,從頭再來有他呢,走時還給我扔下兩萬塊錢,讓我想買房子買房子。”
“工作,這不嘛,我哥估計還是不放心我,恰好有個機會,他就給我辦了。”
“我閨女上學的問題?那什么,我侄女就在省城最好的私立高中,我哥說送麗麗去那,正好讓我侄女能照顧到,免得新同學欺生。”
“去那住哪啊,先住我哥家唄,我哥兩套房子,我爹也在那呢,這回離娘家可近了,想回去看看老人就能看到。”
看看這幾句“我哥”,怎么就那么給力有勁呢。
搞的這一天,滿辦公樓里,無論是目睹大戲還是耳聞聽說的,也無論是男的還是女的,通通就一個羨慕嫉妒恨的感受:
我咋沒有這樣借力的哥?我要是有,指定比江源芳干的明白,早混出頭了。
孫老太太家的大屋里,炕上坐的,沙發上坐的,凳子上坐的,孫家人,有一個算一個,沾邊的全來了。
如此情景,全在于有一個能折騰事的孫二姑。
孫桂香在江源芳單位時,沒等保衛員給她請走,她就著急忙慌地離開了。
不是害怕,在她看來,說她擾亂秩序,說兩句就說兩句唄,又不掉塊肉,有啥的?
再說又不能真給她抓派出所去,畢竟離沒離婚,她都是江源芳的二大姑姐,誰能來真的?
她是想著急出去挨個通知,不用人攆,她就上了倒騎驢。
大事啊大事,大事不好了,再不抓緊時間,等會兒江源芳就走了,給她侄女也帶走了。
孫建權一臉怒意擰眉進屋,就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還沒來得及和二姐吵吵呢,就被她娘捂著心臟嚇住了。
孫太太一手捂心口窩,一手使勁啪啪拍炕席扯脖子喊道:“老兒子啊,娘求你了,快著點兒給你媳婦求回來吧,娘不能沒有麗麗,那是我唯一的孫女啊,那是唯一姓孫的孩子啊!”
這話一說完,幾個姑爺不約而同的看了眼老太太。
孫桂香的丈夫沒空挑理,因為這事兒又是他媳婦挑起來的。
他著急怕小舅子對他家有意見,現在小舅子可不得了,手底下管幾十號人。
他開口道:“權啊,你知道麗麗她媽被調到省城了嗎?”
孫建權一愣,腦中回憶著女兒的話。
二姐夫一看,這是還不知道吶?
他趕緊站在孫建權跟前兒,誰搶話都不讓,噠噠噠一頓告訴,最后還總結道:“這事得虧你二姐,要是沒有這一出,咱都不知道信兒,碰巧啊,太巧了,你快去吧。”
孫建權面部表情有些發傻。
去省城公安單位?
麗麗要去哈爾濱念書了?
江源達給辦的這一切?
江源達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他看著二姐夫,像是在問人家,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去哪?”
“哎呀,你要急死我啊!”老太太這回是又拍大腿又拍抹淚。
孫桂香像指揮屋里秩序似的,跟這個擺擺手讓閉嘴,跟那個擺擺手讓別搶話,她家現在條件還算數一數二,覺得自己說話有些力度。
她拉著臉,一副教育弟弟的樣子說道:
“讓你去找江源芳,你發什么愣?
咱就認了她脾氣大,就當上輩子該她欠她的了,不為別的,為咱老孫家的將來。
聽我的,去跟她復婚,你別盯著眼前這工作,你是不知道啊,那家伙把她牛的,她領導都對她說話客客氣氣的,她還跟省里來的大干部握手。
你就笨尋思吧,要是復婚了,你也跟著去省城,就咱這腦袋瓜,干啥不比她升的快,你大舅哥還能眼瞅著不給你安排好單位嗎?”
孫大姐一邊嫌棄地看二妹,一邊小聲嘟囔拆臺道:“想啥美事兒呢,早我就說,麗麗她媽那人挺好的,這些年。沒輕了給咱家出力,你可倒好,上門罵人家,連點念想都不留,就沖你這樣,人家也得憋氣呀。”
“大姐!”孫桂香不干了,揚著下巴喊道:
“你裝啥好人啊?我和老三講究麗麗她媽那陣,我咋沒看你為她出頭呢。
這功夫說一些有的沒的,我用她看我面子?我又不和她過,是權子去求,看在麗麗面子上!
你少在這嘀嘀咕咕瞎攪合,權子還沒等去呢,就讓你給說沒戲了。”
孫大姐撇了撇嘴,到底又嘟囔一句:“本來就沒戲唱了。”
這給老太太氣的,罵大女兒:“你會不會說話?他倆徹底拉倒了,你能撿著樂啊?”
孫家三閨女及時站出來,他們家就這樣,早煩透了,不管說啥話題都能打成羅圈仗。
她直接對孫建權道:
“老弟,三姐知道你想麗麗。
我就明鏡告訴你,我們女的,但得能不離婚就不離婚,孩子是親爸親媽,要不然心里犯膈應,你不懂那種膈應。
你趕緊著去吧,就和麗麗她媽好好說說,哪怕求求她,說點軟乎話。
你也實話告訴她吧,就說要房子是為了不想離婚,對不對?想難為住她,等順過這口氣就復婚來著。
也告訴她,你最近多想孩子,前一陣你不是去麗麗學校偷摸看孩子了嗎?你不說,她們哪能知道。”
孫建權眼睛里有了亮光,轉身就走了。
孫老太太探頭看著兒子的背影,心里舒了口氣,隨后就沖正講著“見聞”的二閨女立著眼睛喝道:
“閉嘴,先說點兒有用的。我警告你們,等麗麗來家,麗麗她媽來這塊,往后你們誰也不行給我說沒用的,要是再給他兩口子攪合干仗了,都給我滾,就當我死了!”
可惜,一個小時后…
孫建權抱著腦袋坐在院子里。
耳邊能清晰地聽到他娘正在屋里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罵著三個姐姐,拿茶杯摔打:“我孫女啊,都是你們害的,我怎么生了你們仨個賠錢貨。”
三個姐姐說:“挺好的日子,是他自己過成這樣的,賴我們干啥?”
緊接著全家人都一聲聲逼著他,讓他追到哈爾濱去,可仔細想想,他能去嗎?找到江源達那,江源達真能揍死他。
孫建權忽然揪緊頭發,暗罵自己:他這一天天到底在瞎折騰啥,早知道不折騰了,等現成的就好了,他…
他不知道的是,胡廠長此時也正在背后說他。
胡廠長的媳婦說:“那小孫真是借力了,你對人家照顧點兒。”
胡廠長冷笑了一聲。
他現在已經不出去吃喝玩樂了,蹲派所那十幾個小時,也算是看透了,到真章就親媽和媳婦行。
夾口菜,邊吃邊告訴道:“就孫建權那種人,我借沒借力都得少搭理他,他為了我,離婚,我是他爹啊?”
“你這話說的,人家幫忙還幫錯了唄。”
胡廠長搖了搖頭:
“這里的事,你不懂。
廠子里那么多人,當初我認識他姓甚名誰啊?
是他大舅哥找政府的劉文斌,我正好有事求劉文斌頭上,知不知道?
要沒有這層關系,我廠子都不留他,一天天在車間干活偷奸耍滑的。
后來你看他那樣,咱們兩家沒輕了接觸吧,說句不好聽的,跟個狗奴才似的,我壓根兒就沒瞧得起他。
看著吧,他大舅哥老家是這的,改天備不住就得殺回來。”
其他事,胡廠長愛人都不關心,一聽這個,有點兒慌神了:“你賬面都沒抹平呢,別是回來找你再?”
“嘖,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兒好,跟我有什么關系!
那是姓龔那王八蛋找我茬,媽的,具體原因,我到現在也沒整明白,怎么就和那么個東西結上死仇了。
不過,聽說孫建權離婚還住原來那房子呢,倒是他媳婦和他閨女搬走了,就是劉文斌家閑的那個一樓。
你說說看,這事有意思不?
就孫建權,這么欺負人,呵呵,也不是人家的妹夫了,我備不住能交好他大舅哥呢,多個朋友多條路。”
“為什么?”
“哪那么多為什么。
啥年月了,哪有共同的敵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給人家親妹子弄的凈身出戶,換你,你干嗎?
我設身處地的想想,我是不能容,慣的毛病,拿人當臺階踩。
估計啊,他那大舅哥,哪天一來氣就得回縣里搞他。
到時候,我借機擼掉他,銷售,咱廠子里多重要的部門,我能給一個不要老婆孩子,一心只想往上爬的?
這種人,放跟前不安心,哪天再賣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