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的巨龍在逼近,長壽和那六靈駝,各有選擇。
盧悅的身體劇烈顛簸起來,而對面的六人,則迅速被六只靈駝圍在中間,它們以身體,為各自的主人組了一個駝肉盾。
長壽撒開四蹄,拼盡全力,再次往旁奔了幾百米后,迅速在一個沙丘旁刨出小坑,蹲下去時,用嘴巴拽著主人的衣角,示意她下來。
沙漠上的事,盧悅沒發言權,老老實實地下來,由著長壽幫她堵風眼。
人家六個人,還有六只靈駝,而她只有長壽一個,為了不被卷出去,出師未捷身先死,她連容易鼓風的斗笠都扔了出去,緊好法衣后,就把臉埋在自己的腿上。
沒一會,盧悅就感覺如驟雨般的細沙,拍打在身上。風聲如濤,她與長壽只是巨浪下的一葉小舟,一陣陣、一波波,隨之蕩漾…
每一波的蕩漾,她的心都得跟著起起伏伏,那種好像要把他們一起卷起的感覺太過強烈。
天地再一次在世人面前,演示它是多么的強大,人又是多么的渺小!
“啊…”
凄厲的慘叫,從遠遠地高空傳來,雖然黑夜看不清,可這一刻,所有靠近這里的人,都知道,黃色巨龍在暴躁,在激憤,在盡情地碾壓敢阻在它前行路上的一切!
好在…
聲音漸遠!
黃龍過境,來得快,去得也快,風聲漸消的同時,所有塵埃都緩緩落地,
長壽還記得那六個追自己的同伴,抖了抖被沙半掩的身體后,用頭拱了盧悅一下,示意她快點上自己身上。
盧悅是個聽人勸的,在外面玩得再厲害,都不如一鍋端來得爽。
她翻身上駝。
長壽趁著沙丘的掩護,一點聲晌也沒發出地走了上百米后,才狂奔起來。
盧悅呆了一下后,伏在駝峰上,悶笑不已。
她家的長壽…
“呵呵,長壽,你實在太聰明了。”
長壽好像聽懂了,劫后余生下,甩起來的四只蹄子,跑得更輕快了些。
盧悅兩眼彎彎,用手輕輕給它順毛。
在這個讓很多道門修士聞之變色的地方,她找到一只可依托性命的靈獸,真是…太好了!
與靈力消去一般,靈力回來的也有那么一絲絲預兆,天空中無形的波紋一閃,被禁錮了一切的力量,重新回到她身上。
盧悅卻不愿再飛起來了,她翻找自己的儲物戒指,從里面拿出兩塊隔絕神識探查的輕紗面巾,把自己的頭臉全都裹住,唯留眼睛在外。
在這個陌生的地界,她享受這種單純的自由,沒有俗務紛雜,不用算計…
長壽等了片刻,發現主人可能不會馬上把自己收回那個納獸袋,非常高興地在沙地上撒歡。
一人一獸,在這很多人都警覺萬分的死沙漠,各找各的快樂…!
可能是前面的黃龍旋風太厲害,很多逃過一劫的修士心有余悸,很長很長時間,都沒人在這夜間趕路。
長壽突然停住腳步,把頭伸向盧悅,再叫了一聲,
“怎么啦?”
盧悅雙目微凝間,神識迅速探了出去,這周圍十數里,根本什么人都沒有。
長壽第三次叫的時候,把鼻子聳動了好幾下,駝著她偏離原來的路線,轉向另一邊的沙坑。
漸漸地,盧悅也聞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清香味。
她從長壽身上跳下來,走到沙坑前,卻發現,一只巴掌大的,宛如小兒的東西。
“沙元胎?”
盧悅沒見過這東西,問身邊的長壽。
長壽濕漉漉的眼睛在暗夜里,顯得尤其清澈懵懂,
它只會說這兩個字。
盧悅朝它咧咧嘴,長腿一邁就跳了下去,“長壽,如果這真是沙元胎,你可是發了大財,出去后,我幫你買靈獸丹好不好?”
長壽眨巴著眼睛,更不明白了。
它從不懂什么叫發大財,更不懂什么叫靈獸丹。養它的人,侍價而沽時,它吃得最好的,也不過是中等靈草,靈水什么的,更是聞所未聞。
“真是傻獸有傻福。”盧悅朝齜牙樂呵,“不過我更有福,我把你這只福獸,弄到手里來了。”
長壽見她咧嘴,也跟著露出兩排大板牙。
“哈哈!”盧悅用玉盒把沙元胎收起來,跳到它背上,“聽我的,長壽,伸長你的狗鼻子,帶我發財吧!”
盧悅揮手的時候,長壽如得到指令一般,再次奔跑起來。
它在一個又一個龍旋風的邊緣過…
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他們否極泰來,除了那只沙元胎外,盧悅居然跟著長壽真的走了運,一連收獲兩只沙參。
“哎呀!真是太幸福了。”
天亮的時候,盧悅伏在長壽的駝峰上,“好寶貝,以后若是沒地方混,我跟你混這死沙漠,都不怕餓死了。”
長壽已經習慣它的主人,撿到散發香氣東西時,那一邊傻笑,一邊不停一個人嘰嘰咕咕的自說自話。
它雖然不懂她的話,卻知道,她是在對自己說。
長壽懵懵懂懂的心,很高興她能高興,甚至為了她能這樣一直高興下去,原本在沙漠里,應該閉合的鼻孔,也時不時地打開。
當它再次帶著她,偏離剛剛要走的路時,盧悅的嘴巴忍不住扯得更大了些。
可是突然,長壽站住了腳步,其側著耳朵的樣子,顯得非常機警。
然后盧悅發現,它在退,它好像害怕驚動什么東西似的,慢慢地往后退。
盧悅忙把神識朝前面放出去。
眼前的一幕,讓她吃驚之余,又有些呆滯!
長壽退得好像更快了些,可是哪怕它再快,好像也被人發現了。
沙丘后,一小團黑云飄了過來,并且在見到他們后,組成了一支箭狀。
“滾!”
帶著靈力,帶著威壓的聲音,炸在這群鐵翅蟻身上,才組成的利箭,硬生生的被她震散開來。
鐵翅蟻們自覺可能不敵,正要后撤,盧悅右手微握,一只倒霉的鐵翅蟻就被她吸到手上了。
“嗡!”
眾蟻們震翅的聲音,帶著某種韻味,好像遠遠傳遞了出去,它們沒有放棄同伴,而是散開,遠遠圍著盧悅與長壽。
手上的拇指大鐵翅蟻,不停拱嘴,大概想要咬她。
盧悅多少年沒碰到這家伙,倒是一下子沒把它弄死,只是觀察了一會后,到底不確定,這東西,是不是鐵翅公那只蟻后的蟻后的后代。
他們已經很多很多年沒見了,如果按時間推算,又不出意外的話,鐵翅公應該早是元嬰老怪。
天空之城的副城主,因為煉魂宗和煉尸宗兩宗的消散,大概會很有錢,按理來說,如果他真的來了魔域,也不會行這種劫掠普通結丹修士的事。
“滾吧,東西我拿著了,如果你們真有主人,就叫你們的主人來尋我。”
盧悅飛起,一把吸住沙丘后面那只,已經被一群鐵翅蟻抬起來的沙元胎。
“嗡!”
眾蟻震翅的聲音更大了些。
盧悅也懶得管這些個小東西,飛坐到長壽背,“別管它們,我們走。”
長壽眨巴了兩下眼睛,抬腳試探時,還有些戰戰兢兢。
這些鐵翅蟻雖然小,可都是四階的,它一個小小的一階靈獸,就算塊頭再大,天生的階位差別,它也不可能不憷它們。
可是抬了一腳后,它發現,那些比它高大上了不知多少的家伙,還只是圍在那里,不敢進前一步的,高興之余,它忍不住齜出兩排大板牙。
“嗡!”
眾蟻的震翅聲音,帶了一種被藐視后的憤怒!
可是那只大塊頭身上坐著的人,兩眼微撇間,它們再憤怒,再蠢蠢欲殺,也不敢動。
那種妖獸世界里,上位壓制下位的威壓,來自人族修士的事,它們從來沒遇到過,很有些害怕。
長壽抬腳,慢慢跑動起來,一群鐵翅蟻失了要帶回的東西,只能跟在后面。
“滾!”
盧悅再次吐出的一個字,夾帶著凌厲殺意,它們一齊頓住。
就要到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的時間了,也就是說,又要到禁空時間,這時候,被這群小東西跟著,太不明智。
鐵翅蟻們真的不敢再跟了。
可是這么放棄,回頭…如何交待?
數只帶頭的鐵翅蟻相互交流一下后,終于飛回三只炮灰級別的小東西,遠遠吊著盧悅。
這遠遠吊著當然是指十里二十里后。
這片死沙漠,到底是它們的天下,只要人不跑了就行。
甩出一段距離后,盧悅回頭,好像猜到那些東西的意思,跳下來時,拍拍長壽的腦袋,讓它直接進到納獸袋里,自己則在一根沒完全風化完的石柱根部,用靈力擊出一個小洞,塞好核桃小屋,一閃之間,進去躲藏。
她已經憷了天地發瘋時的樣子。
自身有安全的地方,哪里還能愿意,跟天地玩那種刺激人心的游戲?
藏起來的盧悅,不知道,離她不過百里遠的地方,一個頭戴斗笠的青衣修士,抱著自己的劍,跟著引路的鐵翅蟻,已經來到原本長著沙元胎的地方。
遠遠地,三個低空飛過的修士,看到一群鐵翅蟻在他周圍亂轉,忙有多遠退多遠。
“…師兄,不太像啊,不是說,玩蟲的那位,是個身材不高的猥瑣老頭嗎?”
“噓!你不要命了。”
另兩個修士,一齊把神識外放,好像生怕被人聽到似的。
好在方圓十幾里,除了黃沙,還是黃沙,沒見到一只鐵翅蟻,“這里不是西邙宗,我們又與章師兄們他失散了,小心些的好。”
先前問話的修士沒想到這兩位師兄這么沒種,“不是西邙宗又如何,那老頭到死沙漠來,你們可曾聽說,他敢妄殺一人?”
師弟真漲氣勢的時候,身為師兄的兩人,卻又不敢反駁了。
“要我說,我們應該過去跟那家伙打個招呼。”
“…不用打招呼,我已經來了。”
戴斗笠的青衣修士,似慢實快地從另一邊的沙丘跨過來。他隔著青紗,冷冷看著他們,“剛剛你們說什么?西邙宗?”
西邙宗的三人,齊齊一驚,他們的神識探查時,分明沒人的。
“呵呵!這位道友,是有隔絕神識的寶物吧?”
師弟的反應也很快,馬上撐起笑臉,“在下許寬,添為西邙宗宗主裂鷹真人的入室弟子,敢問…?”
“你還不配知道我。”
青衣修士隱在青紗里的眼睛閃了閃,“我只問你們,前一段時間,天地門坊市的事,是否有你們西邙宗?”
“…這是自然!”
人家連西邙宗面子都不給,許寬雖然有些顧忌,可是馬上就又要到禁空的時間了,他們有三人,圍毆也能打死他,“我家師祖,可是親斬…”
“叮!”
“叮叮!”
先是一聲劍鳴,緊接著又是兩道窄窄的劍光,印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飛速擊出。
西邙宗三個防之不及的人,駭然間,一齊捂住了脖子。
他們想摸出丹藥,可是已經遲了,神識和靈力一齊不能動了。
“你…”
青衣修士彈了彈窄劍,那上面的一抹紅痕,迅速滴落,他當著他們的面,又小心地把它重新放入懷中的劍鞘,“你們不會寂寞,要不了多久,所有進古城地宮的人西邙宗人,都會下去陪你們。”
三個人一齊眼露絕望。
許寬感覺自己的生機,正在順著捂不住的鮮血,滾滾而下,哪里肯這樣罷體,“你是誰?是逍…逍遙門人?”
青衣修士抱著自己的劍,好像在欣賞他們臨死前的絕望。
“不!逍遙門封山了,你…你到底是何人?”
許寬睚眥欲裂,“你若不說,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們很幸運,遇到的是我。”
沉默一會后,青衣修士不知被什么觸動了,居然開始回他的話,“遇到我,還能有做鬼的機會!”
“你…”許寬眼前發暈,他要撐不住了,“你是魔星的什么人?這里…這里是魔域,你…你逃不掉的。”
只有魔星盧悅,遇到他們魔門中人,才不愿給做鬼的機會。
要逃嗎?
青衣修士緩緩拿下斗笠,還沒倒下的三個人,一齊瞪眼。
他們看到了什么?
那斗笠里,三個結在一起的鐵翅蟻球正在散開。
是…是什么意思?
駭然間,他們踉蹌后退,“不…不要!”
“我數三聲,你們動手早做了結。”
青衣修士望天的時候,甚為惆悵,“我到底還是太善了,活刮的事,就是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