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比她還矮一截的老頭,盧悅無由地生出一種恐慌!
她不認識這人,而且這人笑嘻嘻的樣子,也未表現出一丁點的惡意,她怎么會恐慌的?
盧悅不由把眼睛轉到飛淵那里,他們有份微弱的主仆協議,近距離時,有強烈情緒的時候,不管彼此怎么掩飾,另一個都能感應到。
她幾乎想也未想地就站到了飛淵的前面。
“…我在這里,也一樣能修煉!”
自家小兒強裝鎮定,又有些嘶啞的聲音,讓老頭眉頭微皺。他到這里已經有些天了,堂堂鯤鵬神獸,居然當人修的保鏢,有意思嗎?
“你說…他天天這樣…能安心修煉嗎?”
收斂了笑容的老頭,未出一點氣勢的老頭,卻讓盧悅臉上慢慢變白,她已經從飛淵剛剛的話里,聽出這人是誰了。
她慢慢松開手中暗扣的兩道劍符,無法作答!
老頭對這兩個一齊紅了眼眶的人,都甚為無語。
小丫頭發現不對,出于本能,第一時間站在飛淵前面,那種隨時拼命的架式,還是不錯的。
不枉他家的傻小子,那般為護于她。
“你說…他天天這樣…能安心修煉嗎?”
“我能,我都說了我能。”飛淵好像感覺到盧悅那種說不出的愧疚,忙把她拉到身后,再次堅定語氣,“我一定能。”
這時候如果離開盧悅,讓她一個人到天地門,面對那里的風風雨雨,他根本不可能安心。
“飛淵…”
“你閉嘴!”
飛淵神情神惡狠狠,“又來這一套,盧悅,你給我聽著,別給我來那一套,如果換成你是我,你會在這時候離開嗎?”
當初傳承血脈的時候。都那樣了,她死也陪著,憑什么就老讓自己…
那一次,因為宗門。因為師父,她逼著他放手,讓他眼睜睜看她就那樣離開。
這一次只是因為他的修煉問題,他怎么還能聽她的自以為的,所謂…好?
“別生氣。生氣就不好看了。”
盧悅按下他眉心的團,偷偷瞄了一眼那個老頭,“也不要皺眉,時間久了,會長紋的。”
這是什么情況?
老頭看飛淵也瞄過他臉后,馬上平靜下來的樣子,差點氣倒。
誰說他不能是帥老頭的?
只是…只是年紀大了,又沒人看,懶得弄罷了。
“前輩,飛淵能修煉。從今天起。在桃花塢,他就呆家里修煉。”盧悅朝飛淵擺手,不讓他反對,“這里就這么大,除了已經約好的事,我哪也不去,我也修煉。”
她知道他是不放心她的安全,所以天天跟著。
可是他天天跟著,對他來說,確實挺浪費時間的。
她和他到底是不一樣的。他的傳承太厲害,早在他們所有人之上了。
天天看那些,他隨手一巴掌,便能甩開的修士。應證道法什么的,對他來說,非常非常難受吧?
可恨她因為私心,卻從沒為他想過。
“真的?”
飛淵有些不確定,他不想她因為他,在困了墮魔海百年后。還要壓抑自己的本性。
他知道她是喜歡熱鬧的,更何況看不同修士斗法,于她…更有無數好處。
“真的。”
盧悅用的是肯定的語氣,“在墮魔海的時候,后來我都沒怎么出過手,所以他們斗法的手段,我差不多早就知道了。”
那為什么還天天往那邊轉?
飛淵有些不相信,只可恨師姐根本不讓他窺她所想。
“這兩個月結交各處人,是…”盧悅看了一下鯤鵬老頭,“是…因為我想給自己加碼,讓北辰或是立意對我不利的人,心有顧忌。”
“你綁著飛淵也是要給自己加碼吧?”
老頭斜了一眼自家的蠢小子,“你們人修的事太多,你這樣…飛淵根本不可能完全靜下心來修煉!”
“我能靜下心。”
飛淵再次搶在前面,“五十年后,魔門那邊再無顧忌,一定會找來的,所以我能靜下心。”
他得修煉到鯤鵬四展,才能撕開化神修士的空間禁錮,才能在盧悅倒霉的時候,帶著她逃出去,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修煉到。
盧悅心間一跳,回看飛淵,如雕刻般的細長臉,有棱有角的俊美異常,一雙飛揚的劍眉下,明明是雙桃花眼,卻沉穩中帶著狂傲,那種從骨子里散出來的狂傲,好像一直以來,讓很多人無法靠近他。
可是對她…卻無有一點壓力。
盧悅心尖有些酸漲,她在交流臺下,與很多人相交,嘻笑之間拉近彼此的距離,可飛淵好像一直是一個人,一直…離她不遠又不近…
他…一直只有她嗎?
盧悅再回頭望向鯤鵬老頭,眼中帶了些迷離。
他和他的家族,是想飛淵…有他們的吧?
“你說話不算,我只問她。”
老頭一巴掌揮開飛淵,直直問到盧悅臉上,“你說,你有沒有影響他修煉?”
盧悅臉色更白了些,他是要搶嗎?
“…有,我有影響到他,以后…以后我會注意的。”
“哈!你明明知道你會影響到他,卻還是一意要把他箍在身邊,這就是你們人修。”
老頭朝沖回的飛淵連連點手,徹底把他禁錮住,丟進霧形結界里,讓他們看不到彼此,聽不到彼此,“盧悅,原來我以為,你會有些不同,其實也不過爾爾。”
她是不過爾爾…
盧悅的眼睛有些紅,這老頭好像還是一點法力都沒有,可是卻能瞬結把飛淵困住,只怕早就返璞歸真到了一定境界。
這樣的人,哪怕她撒了所有大威力符箓都沒用。
“我本來便是人,這世間萬物,無論是誰,哪怕地上的一顆小草,都有私心,都想活得更好。這…無可厚非吧?”
老頭耷拉下眼皮。
“我和飛淵,不存在誰禁錮誰。…從小到大,我們一直是相依為命的。”盧悅望著飛淵被禁錮的地方,“您知道什么叫相依為命嗎?”
老頭扯扯嘴角。小丫頭十八歲把飛淵從那什么一線天帶出來,用了四年時間,天天靈力不斷,才幫飛淵成功脫殼,然后一路彼此護著。生死相依…這叫相依為命吧?
可這丫頭一定不知道,飛淵身上原本便有他鯤鵬最純的血脈,只是被那個破地方,給封印住了。
若不然…
區區一滴精血,怎么可能讓一只雜鷹完全蛻變?
他們鯤鵬家族,想要一個孩兒有多難?
尤其是想要小家伙出殼,百年等待都是少的。
他們難道不知道用靈力嗎?
他們也用靈力的,不僅用靈力,還使有人族的聚靈陣聚陽陣…
那個叫一線天的地方,飛淵有意識的時候。這丫頭,還沒投胎轉世呢。
“…既然你們相依為命,那你也想他更好吧?”
盧悅紅著眼睛,無法點頭,當初祖爺爺說,不能讓娘只與她相依為命,她要修仙,沒時間陪她,若真為她好,就得放手。讓她去尋她的幸福…
她放手了,結果呢?
她再也見不著她,上天入地,也再找不到。那個能把她摟在懷里護著的娘了。
現在,又有人來說,想讓飛淵更好…
她該怎么辦?
能怎么辦?
他和她是不一樣的,鯤鵬是神獸,壽命以萬計,她呢?
鯤鵬老頭看著這個人族小丫頭。先是紅眼,再是大顆大顆的滴金豆子,再是干脆蹲到地上的時候,手足無措。
他說什么了?
怎么好像他使勁欺負這丫頭了一般?
他有那么沒品嗎?
“…我…前輩,我活不了多少年的,讓飛淵陪陪我吧,等…等我哪天死了,他就是你們的了,到時候,他也不會后悔,不會后悔沒好好陪我。”
鯤鵬老頭暈菜,什么叫她活不了多少年?
“前輩,求求您了,不要帶飛淵走。”盧悅抹了一把怎么也擦不干凈的眼睛,變蹲為跪,“求求您,不要…不要把他帶走,我會努力,努力修仙。”
一會說她活不了多少年,一會又說她會努力修仙?
怎么就這么亂呢?
老頭深覺人族的腦子,跟他的不一樣,就連飛淵也因為在人族呆的時間太長,有些變異了。
“再給我一百年,等我…等我進階了元嬰,飛淵就可以放心我了,到時您把他往哪帶都行。”
盧悅再次抹一把淚,心臟處疼得緊,“時間長了,他會…會慢慢把我忘了,然后…然后…跟你們一樣,翱翔九天之上,永無禁錮!”
她終于正視他們的不同,就像當初正視娘沒靈根,與她不同一般。
放手讓娘走,是她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今天,若是讓鯤鵬老頭,把飛淵帶走,萬一…萬一她提前有個什么,飛淵也會后悔的。
那后悔還會帶著痛恨,他會恨自己的家族,再也溶入不了…
漫長的歲月,一直是一個人…一個人…
盧悅只要想想,就覺得不可忍!
“前輩,我不會…不會讓我只成他的唯一。他得有你們,一定會有你們。”
雖然心尖滴血,盧悅還是把她要說的話,說出來,“給我一百年時間,等我強大了,沒人能隨意打殺我了,飛淵就會放心,回你們的家族。他喜歡妖族的自由自在,到時…到時,只要你們對他好一些,他一定會喜歡那里的。然后…然后慢慢把我忘了。”
這下子,老頭覺得他可能知道什么叫相依為命了。
這種弱小種族的情感,實在是讓人吹噓啊?
還有,這小丫頭還不知道飛淵喜歡她,想讓她當他一輩子的伴侶吧?
怎么辦?
正要想轍的老頭,感覺到兩道化神氣息,正在破他外面的結界,一時是氣不得也怒不得。
“你給我起來,我有說不讓他跟著你嗎?老頭子我就是過來問個話,你們亂緊張什么?”
盧悅呆了呆。
“快快快,把你的眼睛弄好,要是讓飛淵和別人看到,還以為我老頭子怎么欺負你了呢?”
盧悅迅速捂臉。
她還沒動作,老頭就已經接二連三往她身上打什么道法了。
“站起來啊,還愣著干什么?”
老頭一把把盧悅扯起來,外面的結界,已經被破開了,來人是棄疾和一個光頭和尚。
“前輩!不知前輩有什么事?盧悅和飛淵還小,他們的事,歸我這個做師伯的做主。”
自家弟子那木著臉的樣,一點也沒平時的靈動…
再加上旁邊那個霧結界不時閃動的樣子,棄疾不得已下,把他們的事,全攬到自己身上。
什么叫歸他做主?
老頭差點跳起來,他家的孩兒,當然是歸…歸他自己做主。
“飛淵,我可告訴你,你的事情,只能由你自己做主,聽到沒有?”
被關了半天,什么都不知道,早就急得不行的人,一下子聽到,他的事情,什么都由他自己做主,哪有不同意的。
“這是自然,以后你若是再禁錮我,我…我就…”
“飛淵!”盧悅本能的打斷他可能要放的狠話,用盡力氣扯動嘴角,“我沒事!”
老頭使得也不知是什么,比她自己打凈塵術要好千百倍。
盧悅此時,其實萬分慶幸,慶幸這鯤鵬老頭,本意是為飛淵好,也讓她認清某些事實。
“師伯,老前輩只是來跟我說幾句話而已。”
看看,這睜著眼睛說瞎話,就是人族的本事。
老頭深深地看了盧悅兩眼,又覺得不對,他確實只與她說了幾句話而已。
唉,他老頭子,肯定是被她哭暈了。
“咳!飛淵啊,老頭子我暫時有事,不能再在這里陪你,以后,萬事小心再小心。”
“是!”
飛淵從不覺得這老頭,會一直陪他,更不想他陪他,此時一個是字,怎么聽,怎么都給人一種送瘟神的意味。
老頭的胡子翹了翹,他突然覺得這小子一點都不可愛,連給這個人族小丫頭提鞋都不配,雖然她愛哭了點。
“來來來,叫盧悅是吧,這根翎羽,被我加持了法力,雖不能撕裂空間,有危險的時候,啟動它,還是能幫你瞬移到千里之外的。”
“謝…謝前輩!”
盧悅接過這根輕輕鴻毛的時候,心間堵得厲害。
這個來跟她搶飛淵的,也如當年的祖爺爺般,只是疼愛他們家的人。
娘和飛淵都有他們的家人,她的家人…
一會她就去找谷令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