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仙樹是什么樣子?
如柳?如松?如柏?還是如榕…?
見過它的人,從來沒統一過口徑,甚至連隱仙宗借它修行過的弟子,每一個人的說法都不一樣。
盧悅對它有很多想象,當然想象得多了,期待也會多起來。
楚國皇宮那株老梅,經過六年多的修行,讓她一片漆黑的識海里,多了一團朦朦朧朧的光團,雖然弱小無比,似乎風一吹便會熄滅,可是盧悅知道,她在回復。
不只是眼睛單純的感覺到陽光的刺眼,她的識海因為那團亮光,終有一天,不再是黑暗。
這一天,原先她一點都不急,可是現在…
她的手,撫額的時候,輕輕觸在自己的眼睛上。
“到地方了。”
流煙仙子懷疑她緊張這里,拉著她輕聲道:“盧悅,你摸一下。”
盧悅應勢伸手,摸到一片似乎非常光滑溫潤如玉的東西。
“這就是無邊仙樹,你能感受到它的生命力嗎?”流煙仙子也很忐忑,她萬般希望盧悅能看到這樹的真正樣子,能借著它回復識海。
跟在這里的龐遠,心中一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流煙仙子溫柔對待的女孩,不知道為什么,突然他就緊張了。
盧悅沒有回答仙子的話,只是觸樹的時候,把自己的神魂一下子代入進去。
半晌,龐遠都要按捺不住心跳的時候,女孩輕輕笑了,“仙子,我已經感受到它了。”
“噢?它…大概是什么樣?”如果有機緣能看到它的樣子,或許…
“仙子,您又說糊涂話了,我都看不見,怎么知道它什么樣啊?”
流煙仙子的眉頭,忍不住攏了攏,她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旁邊好像松了一口氣的龐遠,“是!我糊涂了,盧悅,你…在這里修行…行嗎?”
這個姓龐的表現不太對,她現在非常擔心,隱仙宗這些混蛋,拿假的無邊,糊弄她。
真正的無邊,到底什么樣,仙界一直到現在,都無人能知。
萬一真被糊弄了,盧悅的眼睛可就要被耽誤了。
“應該…行!”
盧悅在流煙仙子看似平和的話中,聽到了某種殺氣,轉頭望向龐遠的大概方位,“龐前輩,無邊仙樹的真正意思,就是‘無邊’吧?”
什么?
要不是早就提了一百二十個心,龐遠心中差點巨跳出聲,“呵呵!”他借著笑聲穩下情緒,坦坦蕩蕩地面對兩個給他莫大壓力的女修,“無邊之名是很多年前,宗門老祖傳下。老夫沒有木靈,雖然年少時也曾好奇過它的樣子,卻倒霉地一次都沒見到過。”
“一次也沒見到過?”
盧悅似乎很好奇,“不是說,如柳如松如柏如榕…等等嗎?”
“呵呵!能見到小友說的這些無邊,也需要很大機緣。”
龐遠微昂了頭,“無邊——千變而萬化,只有它的有緣人,才能見到它的幻形。”
“這樣啊?”
盧悅微微點了頭,“真希望,我能夠是它的有緣人,見一見它的幻形,哪怕只是一根枝椏呢。”
枝椏?
龐遠心中一咯噔,頂著流煙仙子倏然帶了殺氣的眼睛,硬著頭皮道:“小友有一百年時間,應該會成為它的有緣人。”
“龐遠…”
“仙子!”盧悅拉住馬上就要發作出來的流煙仙子,“這里木靈充沛,帶有勃勃生機,我想…應該就是無邊仙樹。”
“本…本來就是無邊仙樹。”
龐遠痛恨自己的結巴,他都不知道,這小丫頭,明明啥都看不到,居然比流煙仙子還敏銳地發現這里的不對,“不…不信,你可以以本身木靈,感受這…這樹。”
“嗯!我已經感受過了,它…比我想象的…小。”
“呵呵!小友說笑了。”龐遠后背有些冒汗,“無邊仙樹的大小,到現在,我宗也不能完全肯定,甚至所有它的有緣人,看得大小樹貌也不一樣。也許…也許它給你的感覺是…是‘小’。”
他真覺得這個坐在傀儡椅上的小丫頭,是個妖孽級人物。
這里是仙樹一個特殊的地方,不論是他,還是諸位師兄們,在這里都無法感受仙樹的形態,她卻用短短的時間,好像真的感應到了。
“這樣啊…”
盧悅拖長的音調,讓龐遠的眉稍骨都跳了跳。
“或許是吧!仙子,那我就在這里修煉了。”
“…”流煙仙子看看在云霧索繞中,若隱若現如碧玉的樹體,蹲下身來,聲音異常溫柔,“盧悅,你先等一會,我跟龐道友,出去談些事情。”
龐遠老臉一垮。
“仙子,枝椏就枝椏吧!”
盧悅似乎在說給龐遠聽,“無邊仙樹,具體什么樣,仙界無人知道。”
意思是談也談不出任何名堂。
“枝椏也是連接于主干的,無邊之名…,”盧悅笑笑,“實至名歸!”
龐遠咽了一口吐沫,瞎眼的小丫頭,要不要這么犀利啊?
逍遙子那個老笨蛋,他也打過交道,按理說,不應該有這樣…這樣歪的后輩弟子。
“您幫我再布一個保命幻陣,以后…我就在這里呆著了。”
說話間,她的傀儡椅已經延展成了一張床,“一百年,打坐太累,我就這么躺著了。”
“…好!”流煙仙子沉吟良久,“我幫你靠近枝干。”
為了隱仙宗最終的安全,丘德真那個老混蛋,應該會竭力隱瞞盧悅在此的消息,可不代表,她就真的把自家人的安全,全押在人家手里。
龐遠非常想說,契文上白紙黑字說好的,不能在仙樹這里,布任何東西。
可是現在…
人家看透了這里只是枝干,又明說了,只布幻陣,他還真…真不好意思阻止。
他眼睜睜地看著流煙仙子插陣旗,埋仙石,半晌后,突然反應過來,他上這小丫頭的當了。
說這里的枝椏,她有什么證據啊?
無邊仙樹具體什么樣,不要說仙宗了,就是宗內…,真正知道的人,十根手指頭,都能數得過來。
“咕!”
他狠狠給自己灌了一口酒,靠到一邊生悶氣去。
掌門師兄,千叮萬囑,要他小心這丫頭,結果他還是入套了。
可恨,他好像是小心過頭,才讓她鉆了空子。
“走吧!我們談談。”
半晌后,流煙仙子走到他面前,踢了一腳。
“沒得談!這里就是仙樹。”龐遠呼呼大喘氣,“流煙,我們兩家已然結盟,我們再怎么,也不會拿假樹糊弄你們。”
“呵呵…”
流煙仙子給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在腰間一拂,露出一枚留影玉來,“龐遠,你看看這是什么?你說謊時,喜歡攥手的動作,多少年都沒變過。”
龐遠臉上的肉抖了抖。
這死流煙,都幾千年沒打架了,至于老記著他嗎?居然還怕他不承認,用了留影玉…
“你走不走?”
再被踢了一腳的龐遠苦著臉,站了起來,“我的姑奶奶,你…你們兩個都夠狠的呀?我…我不走,掌門師兄要我看著這里,你有什么事,就去找我師兄吧!”
仙樹很重要,他已經錯了一次,再不能錯第二次。
龐遠覺得,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被坑了。
流煙仙子看他一幅死豬不怕開水后,又升起的大義凜然樣,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地拍拍他的肩,“那你就好好在這里呆著,不要以為,你家仙樹是多大的寶,我告訴你啊?死寶永遠都比不過活寶,盧悅的安全…”
龐遠的左肩都要被她似乎非常輕的力道打低了好些,可是想反抗反駁,他又不敢。
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她了解他,他其實也挺了解她的。
所謂的死寶不如活寶,絕對是人家的真心話。
“這里,只有我們兄弟知道!”
他向她鄭重保證,“只要你那邊沒有問題,我這邊,絕對沒有問題。流煙…,這里雖然只是枝椏,可是也與主干差不多了,我宗內給弟子修煉的地方,還不如這里。
就算是掌門丘師兄修煉,也不會比這里好上三分。”
一直關注這里的丘德真,在大殿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師弟這般承認,他還能說啥?
多少年沒打交道了,果然流煙還是那個流煙,明的能玩,暗的能玩,陰的…同樣能玩。
正因為有些憷她,他才把事情全全交給龐遠,沒想到…
丘德真又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次被她抓到把柄,以后在某些事上,她肯定要找補回去。
這真是…
丘德真一聲接著一聲地嘆氣,三千城后繼有人,不說被流煙收徒的兩個人,就是這個瞎了的盧悅,也比他最開始以為的更聰明啊!
好在…
兩家現在結盟了啊!
丘德真揉了一把老臉,站起身,迎向就要出來的流煙仙子。
丟下身體,已經把神魂全隱進無邊仙樹的盧悅,顧不得外面的事,此時的她,非常驚訝這個在仙界有多種傳說的仙家寶物。
無邊什么樣?
怪不得無人能知。
盧悅在樹干中,瞄向那個自成一個小世界的地方。
她輕輕一嘆。
嘩啦啦…
無限生機,好像帶著光芒,沒進神魂,識海里的那團朦朧地盤,似乎又大了一絲絲!
盧悅想了想,到底沒去觸那個小世界,把自己扎根于泥土,延展所有神思,努力忘卻自己,就把自己當成無邊。
她不知道,隱仙宗一處平平的山谷里,一個正在給小樹澆水的老者,看著無風而動的樹葉,有多驚異。
他圍著這顆樹,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想找出以往的不同來。
“奇怪!”
老者摸著胡子,掐動著手指頭,“不應該啊!”
他又圍著小樹轉了一圈,終于想到了什么,摸出一枚傳音玉簡,手上靈力一動,丘德真的聲音,在里面出現,“師叔,三千城流煙,帶了能給我宗帶來巨利的定神丹,與我們秘密結盟了。明日,那個被陰尊和絕輔一齊陰了的盧悅小丫頭,會進無邊仙樹的三號枝房。
流煙仙子和她,把眼睛回復的希望,全壓在了仙樹上了。
我已經讓龐遠看著她,不過…您也多注意一些,那丫頭的氣運非凡,萬不可有傷仙樹。”
雖只了了幾語,老者也聽明白了。
這傳音玉簡,是昨天收到的,當時他正忙,就隨手丟在儲物戒指里。
剛剛,是那小丫頭進三號枝房修煉了嗎?
老者小心翼翼地又給小樹澆了點水。
他好像看到泥土下,那些細小樹根,在飽飲這特別弄出來的水。
這一會喝水的速度,好像前面快了一些些。
老者迅速直起腰,捻了幾根胡子,瞧向小樹的一根有些壯的枝椏,身形一動,消失在原地。
老老實實在這里的龐遠,看著水幕光圈中,那個好像睡著的女孩。這小丫頭可真會享受!人家到這里,都是靠著樹打坐,她倒好。
“誰?”
似乎感應到什么,他突然驚醒。
“我!”老者走到水幕光圈前,“這是景幻水天陣,誰讓她在這里布的?”
“流…流煙仙子。”龐遠看到老者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師…師叔,您…您還活著呀?”
“嗯!還沒死。”
老者似乎很看不上他,語氣非常嫌棄,“不過也快嘍,你這么笨,看著仙樹讓人家布陣,不知道便罷了,知道了,我得氣得少活十年。”
“弟…弟子…”
“你在這里,可有發現什么不對?”老者打斷他的惶恐,在水幕光圈外,非常仔細地打量盧悅,“把她進到這里的所有事情,跟我好好說說。”
“是!”
龐遠知道老者的性情,努力壓下心中的萬千情緒,把盧悅怎么一步步讓心中警醒的他上當的事,全說了出來。
“…”老頭砸吧砸吧嘴,“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以后碰到流煙,要么打,要么人家付出誠意,你們出不了手的時候,也付出十二萬分的誠意。
每次都犯蠢!
這次還在一個小丫頭面前犯蠢,我的老臉噢,都讓你們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