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的世界,從來都是強者的世界。
抱福宗修士,不敢去想他們丟失了什么樣的記憶,可是安巧兒和伊澤,卻不能不去想。
他們與天道與死神擦肩而過,明明有人救了他們,可是救命恩人是誰?
這件事若是不弄清楚,這輩子都不會安樂。
他們一齊把目光放到了盧悅昏睡中的身上。
只是…
兩人互望一眼間,又一齊撇開。
雖然木府記憶,很多都不在了,可是外面的記憶,絕對還在。
魔星盧悅是什么樣的人,他們這些與她稍為親近的,最清楚不過。
從墮魔海認識以來,這丫頭從來沒認輸過,不管什么樣的境地之下,她都活蹦亂跳,透過時空,透過一切,去反打那些害她人的臉!
可是現在,她傷心的恨不能一死跟著的,絕不止那只靈駝,一定還有一個,之前就在嘴邊,就要呼出名字的人,而那人,絕對絕對不會是簡單的…
在這里,大家沒有神識,不能問別人,可是不代表,到了外面,大家不能整理自己的神魂,從靈魂深處查找,從旁人的口中,把問題一點點地抽絲剝繭!
抱福宗內,盧悅重新穩定下來的魂火,其實也并沒有給谷令則多少高興。
她又感應到妹妹的情緒了,雖然很散亂,很無序,可是…
“給,這是修真聯盟,才送來的紫府丹。”洛夕兒坐到她身邊,望了一眼盧悅已經正常的魂火,心懷無限安慰,“你就別愁眉苦臉了,現在這樣,不是非常好了嗎?”
谷令則:“…”
“天地門來了不少人,沿途在木府外面蹲守,只要他們一出來,保證能第一時間接到。”
谷令則望向她,洛夕兒回以一笑,“還有修真聯盟,就近的宗門世家…”說到這里時,她忍不住神情上的驕傲,“盧悅比我之前想象的,還要強大,還要厲害。”
有用嗎?
谷令則轉頭望向妹妹的魂火。
之前,帚木大師給盧悅批過的命,還有她現在感應到的,都說明了,盧悅的劫,只在她自己。
一想到神采飛揚的妹妹,最后可能黯然遁入佛門,谷令則哪里能有半點欣喜?
雖然道佛,在明面上,都屬正道,可是道門各宗,其實在暗地里,一直排擠佛門。妹妹的名頭太大,就算她想遁入空門,求個清靜,只怕也是重重阻力。
“夕兒,這一次,我要把盧悅帶回歸藏界。”
洛夕兒點頭。
她們歸藏界挺好,靈氣雖然比不得靈界,可是那里現在安穩啊!
只要修士不主動進入妖族,妖族的人,是絕不會踏足修士地盤的。
而魔門…早被管妮那個家伙起頭,剿了一遍,現在還能存在的,也都老實得很。
更何況,傳送陣還在他們手上,就算魔域那些個老家伙不死心,也是徒呼奈何。
“說吧,有什么要我幫忙的?”現在對盧悅來說,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要幫的就太多了,谷令則低頭,“借運之事,盧悅…也許不會原諒我!”
洛夕兒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半晌之后,連張了數次口,卻又不知道怎么說。
“…你也別跟我說,瞞著她的事。”谷令則望向妹妹的魂火,悠悠道:“她聰明著呢,一旦事后被她發現一丁點苗頭…,以她的脾氣,能把所有人都遷怒上。”
洛夕兒抿嘴,這一點好像反駁不了。
“我會主動跟她說清楚,她…”
“我會盡可能跟你撇開關系,把她拉回歸藏界。”
洛夕兒這一次接口得非常快,“但是谷令則,盧悅雖然脾氣不好,雖然在一開始,可能一時無法接受,可是等她想通了,你娘…反正已經…,她不會真正的怪你!”
盧悅從不知道,出木府以后,還有個前后兩輩子都不知道的秘密在等著她。
在飛速滑動的雪撬上,安巧兒看到她睜開眼睛后,那好像平靜無波,其實蘊藏無數風暴的眼睛,死死瞄在天上后,嚇得忙把一早準備的銀針拿出來,只待她一個不對,就插下去。
只是一等再等…
身邊人安靜得不像樣子。
安巧兒越等越驚訝!
盧悅昏迷的時間有點長,這一天一夜,她早就發現了,大家的記憶都在飛快流逝,沒睡之前,哪怕還有點模糊印象,一覺醒來后,連身上的各種疼,缺了一半的同伴,雪撬為何是新的,為何連帳篷都未撐起來的事,都有些記不清了。
大家只記得一樣,逃!逃!使勁地逃!
甚至她和伊澤,若不是親自用筆把能記的記下來,一遍遍地重溫,也…
“盧悅,你不要再嚇我了好嗎?”安巧兒小心翼翼地打悲情牌,“我和伊澤進木府,只為你而來,若是…若是你…,你讓我們如何出去?”
如何出去?
他們因她而進木府,因她而遇險,因她…
盧悅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后,緩緩坐起來,啞聲道:“伊澤呢?你讓他把…把披風里的…,還給我。”
那只靈駝的頭?
安巧兒驚訝,果然,她比他們能記得都多些。
“那只靈駝…是你的靈獸?”
盧悅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不過很快又被她強壓了下去,“是!”
哪怕不記得名字,她也知道,那是她的伙伴,是她的寶貝。老天以為抹去她的記憶,她就真的能把它忘了?
那是做夢!
安巧兒被盧悅眼中突如其來的凌厲嚇了一下,忙指干魔,“都在…都在你義父那里。”
義父?
她的義父?
盧悅整理了一遍又一遍的腦子迅速又亂了,忙轉向自醒來后,那道一直看著她的目光。
干魔等著這一刻,都不知等了多長時間,在女兒瞄來的時候,把在水鏡前試驗了無數次的慈愛笑容一展,“丫頭,過來!”
人這個東西,他要學得真的有很多很多。
哪怕有谷正蕃的某些情緒,可他想要壓服他,就不能全聽他的。
為此,他曾在水鏡前,試驗各種人族的表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回想起谷令則和盧悅,他的慈愛表情,連自己都能迷惑。
盧悅抿嘴,這個人…,她應該是第一次見吧?
可是他的神態…他的神態,與師父與師伯他們叫她的神態好像好像啊!
這份發自他內心的熟悉感和親切感,按理來說,不應該是陌生人。
盧悅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天,難不成,該死的破天,除了抹木府的記憶,還把她這么重要的人,也給抹了?
“…閣下是誰,麻煩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請您…請您立刻把我的…靈獸,還給我。”
之所以說您,是她想起來了,莫名從空中落下來時,好像是這個老頭,接的她,也好像是他在她的耳邊亂叫亂嚷…
不管具體目的是什么,那一會…他拼命的想救她,卻是真的。
干魔不傻,當然聽出女兒語氣中——懷疑后的某些妥協,笑咪咪的道:“怎么叫閣下了呢?我是你義父,空谷客鄭藏!”
盧悅:“…”
她在木府中,除了把寶貝靈獸給丟給了,還丟了一個對她而言,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那個人,哪怕現在只有模糊影子,可每每想起時,心尖上的痛,都如影隨形!
這個人…
不是老頭。
盧悅瞇眼的時候,好像又看到那個模糊之極,卻又溫暖之極,對著她,滿是笑意的眼睛。
“不知我什么時候,認您為義父的。”
所有的記憶,在不安夢境的最后,都被她下意識地整理了一遍,醒來后,她也沒急著睜眼,又從頭細想過…
從歸藏界開始,因為缺失了生命中那個非常重要的人,很多事情她都接續不上。
她是魔星,是被魔域各方大佬立意要除的人,按理來說,陪在身邊的,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家伙,所以,哪怕這里不記得,到外面,她也一定能打聽得出來。
至于這個老頭,表面上好像無害,甚至朝她笑的時候和藹可親,但事實上,他身上就是有種無形的煞氣。
絕不是…絕不是善人。
干魔瞇著眼睛笑了。
他家女兒這幅驚嚇后,努力思索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坐!”招手后,他指了指身邊的空地,“傳言說,木府是天道厚愛古蠻的證明,其實,我要告訴你的是,木府的天道之所以跟外面的不一樣,是因為它是缺失的。而古蠻,其實是看守天破損天道的守天者。”
盧悅心中一頓。
這個問題,她好像聽誰說過,可是此時,無論她怎么想,就是想不起來。
“木府這數百年,都不對勁,你們應該是遇到仇家,然后打斗的時候,觸到這里的天道。”干魔仔細大膽地幫她分析,“或者說,就是那個占了木府的家伙,自己引動了這里不全的天道,特意來對付你們。”
盧悅腦中一炸,幸好坐下了,若不然可能都會摔著。
她突然覺得,這老頭最后的猜測,就是事實的真相。她觸到了占據木府為王的家伙,然后…
腦袋一下子好像要裂了一般。
“你們能逃出來,就是不幸中的大幸。”干魔對這個親親女兒很是憐憫,“在這里,就不要再妄想能記起任何事情了。”
盧悅揉著自己的眉心,心中很難過。
雖然她相信,老頭說的就是事實,可是‘心’哪能由已?
“你的記憶出現了很多斷層,現在梳理只會加劇神魂的負擔,乖乖聽話,別去想了。”
干魔很高興,他的手能自而然地,拍到女兒的肩上。
“只要出了木府,輔助神魂的丹藥,要多少有多少,到了那時,想怎么做不行?”
到了那時,他也算幫谷正蕃完成心愿了。
盧悅的身體有些僵硬,她還不知道,怎么認他為義父的呢?
這世上,她可以拜師,可以認師公,卻…卻因為谷正蕃,對父親這個詞,懷有無數敵意,按理說,她也不應該認什么義父的才對。
“呵呵,別怕!也別懷疑!”干魔感應到她的不自在,心中呵呵笑,面上也呵呵笑,“老頭子我,一輩子孤苦伶仃,那日心緒不好,在無名小坊市里喝醉了酒,被你扶了一把…,最后強認你為義女的事,不要說你經過木府天道的洗腦,只怕正常的時候,都未必能記得一個醉老頭說的話。”
盧悅瞪大眼睛的樣子,讓干魔實在太好笑了。
聰明絕頂的女兒,此時驚訝到無語的樣子,看起來,真是蠢萌的可愛。
看樣子,木府真是他的福地啊!
先給是給他弄了一堆迷幻天魔狐的妖丹丹粉,現在這個破天道,居然還幫了他圓了一個最大的謊。
“老頭子沒多少年好活了。”干魔常年跟谷正蕃斗智斗勇,其實演起戲來,也是非常到位的。“三百年,三百年后,若是我不能突破現在的境界,兩千多年的奔忙,就會全全化為烏有。”
說到這里時,他真的是本位演出,“你先別急著反駁,這么多年來,老頭子我都是一個人,只是…只是在看到你后,卻升起一定要聽你喊聲爹的愿望來。”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這世上,爹這個詞,對你而言,是個折磨!其實…對我,又何嘗不是一個折磨?
明明知道你爹是個什么東西,你不可能輕易喊出,明明這世上的人,萬萬,我卻在醉酒之后,在你身上,落下了這個心愿!
兩千年問道,心愿若不破了,唉!可以想見,接下來的閉關,定然不順!”
盧悅:“…”
她聽出了幾個問題。
一個是這個空谷客鄭藏是個化神修士,而且其修為,只怕比畫扇師尊和玄霜師尊還要厲害,若不然,不可能有突破不了現在的境界,兩千多年的奔忙,化為烏有一說。
第二個問題是,她和他是萍水相逢!她甚至都不記得扶過什么人,可是自己無意中合了他的眼緣,成了他莫名其妙的心愿。
哪怕他知道自己的過往,為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心愿,他也得要她喊一聲…爹?
盧悅摸摸腮邊,腦子里亂的時候,還忍不住的牙疼!
“…你還記得我們具體在哪相遇嗎?”
沒馬上得到回答,干魔倒是一點也沒氣餒。
他跟谷正蕃斗智斗勇到現在,早就煉就泰山崩于面,而面不改色了,這個女兒聰明又高傲,在魔域眾人看來,難啃得不得了。可是他研究了她那么長時間,早就知道,這丫頭雖然性格不羈,也隨心所性到了一定境界,卻是個心軟的主。
只要讓她的心,感受到誠意,他一定會成功的。
“不記得也沒關系,我們現在就說說,你喊我一聲爹后,我能給你什么?”
干魔微微笑著,他是真的喜歡谷正蕃的兩個女兒,愿意代替那個蠢蛋,去疼寵她們,“木府坑了你一把,你是一定會再來的吧?老頭子我,有修士強化肉身的最好東西龍牙魚。”
他伸出手,在盧悅面前樣了樣,“五條!再加具煉體功法,定然可以幫你把肉身強度,推到筑基后期。”
盧悅眨了眨眼,龍牙魚她有啊!
她是在固定的海眼里弄的,不過旁的海眼就…
聽…聽誰說的,想要摸到無淵海幾個飄忽的海眼,除了需要莫大的運氣外,還需要眼疾手快,若不然,龍牙魚早就在這一界消失了。
這老頭,一下子就送出五條,也真是不容易。
“先別搖頭啊!”干魔笑,“那只死了的靈駝是你的靈獸,你很舍不得吧?”
盧悅忙望向他。
一個化神后期的大能,他所知道的修仙秘事,都不知有多少,也許可以幫她復…復活呢?
雖然復活之種事,她下意識地覺得不可能,此時卻還是如溺水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眼巴巴地瞅著他。
“我幫你用了養魂木,它的神魂會被自然牽引進去。當年游歷三千界域的時候,好像聽說哪個佛門,記有妖獸的換魂之術。”
盧悅心間巨跳。
“這個,你應該喜歡吧?”干魔聽到聲音,笑咪咪地問她。
盧悅忙大力點頭。
“靈石、法寶、還有功法,老頭子我知道的,可有不少噢!”
盧悅張了張口,想說,她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復活她家的寶貝。
可是干魔還是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聽說你還有一個雙生之體的姐姐,若是你能讓她也喊我一聲爹,老頭子我這里,還有一只十階冰蛟自然蘊化的冰晶。”
盧悅:“…”
她突然有些遲疑不定。
長到這么大,她的運氣,其實并不好,天下掉餡餅這種好事,什么時候輪到她了?而且還要拉著谷令則一起?
萬一…
干魔笑咪咪地遞過一枚納物佩,“這是你的,龍牙魚等出了木府,我再給你可好?”
盧悅接過納物佩,精神透進去的時候,看到那個裹在披風里的…,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圈。
不過,她的眼睛,很快又轉到那塊裝在玉盒中的木頭上。
才這一小會,她剛剛的頭疼,好像就小了很多,養魂木真品是無疑了。那…那現在她家的小寶貝,一定已經住到里面了。
只要她找到…
“女兒盧悅拜見義父!”
他需要是個心愿得償!她需要的是納物佩里,對她至關重要的寶貝!彼此都需要下,再矯情,也太沒意思了。
盧悅當場跪下,正式拜認義父。
一連三個頭,干魔大笑著受下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輕了三份。
“好好好!乖女兒,爹爹這里,還有好些能助妖獸修行的丹藥,待出了木府,一并給你。”
沉勾宗研究妖獸那么多年,區區助行丹藥,要多少有多少。
“義父,丑話說在前面,谷令則那里,我只能提一下,她怎么做,我管不了。”
“哈哈哈!無事無事!”干魔大笑,谷正蕃對谷令則沒那么多遺憾,只要她這里過了就行。至于說認谷令則,只是他的心念一動,可有,也可無。
有更好,無…暫時他也不急。
反正谷正蕃完全成為他之后,他的女兒,不是他的,也是他的,“老頭子我最喜歡的是你,若不然,也不會跟著跑進這破木府。”
盧悅額上的筋有些蹦得慌。
這位大能義父,很明顯性格也有些乖張,只怕不是道門中人。
“義父,您是魔域的修士嗎?”
一直聽著的安巧兒,忍不住別了眼。
不算大的雪撬上,她被動全程聽見了。臭盧悅在拜了義父之后,才問人家是不是魔域的修士,顯然早前就肯定了人家的身份,只是…只是為了那只靈駝,她什么都不顧了。
她好想嘆氣啊!
道門大能修士中,能修到化神后期的,她哪怕不認得,畫像總是見過的。
這位…
“是!老夫應該算是魔域修士!”干魔忍不住摸了一瓶靈酒出來,給盧悅倒一杯的同時,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不過為了修行,早不問世事很多年了,過來,陪為父好好慶祝喝一杯!”
濃郁的酒香,遞過來的時候,盧悅在心里嘆氣的時候,還是陪著一口飲下。
“此酒名凈土。”干魔沒想到她喝得這樣快,眼見她再瞄酒瓶的時候,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然后又覺不對,再給她倒的時候,卻不像之前那樣滿了,“你看看這深如琥珀的顏色,還有轉動時,整而不散的品質,當知道年頭不少了。
這種積年老酒,哪能一口悶呢?就算一醉解千愁,也不是你這樣解的。”
幾番對她大手筆,結果輪到酒的時候,就變成老摳的樣子了,盧悅是哭不得也笑不得。
不過,她對他酒鬼的身份,倒是不再懷疑了。
“我家產酒,出了木府,孩兒孝敬您幾瓶好的,保證也都是積年的。”
干魔被巨大的幸福擊中。
安巧兒看老人家那個激動樣子,突然之間好生感慨!
盧悅至情至性,不拘小節,只要別人對她好,只要別人助了她,她也能…
魔域修士又如何?
既然她不認識,既然人家確實在危難的時候,真真切切地救了大家,那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
“…好!好好!”干魔的眼圈是真的紅了,他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還真沒人真心孝敬過他東西。
更何況,他的女兒說得清楚明白,孩兒,她當著他的面,說她是他的孩兒呢。
“…老天對我到底不薄,我…我也有孩兒了。來,喝!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六千大章賠罪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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