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多少,夙愿多少,遺恨多少…
盧悅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是按住不停抽痛的心臟,她不明白,那么心心念念要跟谷正蕃拼命,結果他隕了之后,為什么,她的心魔劫,再不是她的娘,再不是那個溫暖的懷抱,而是…變成了他?
沒有開心,更沒有一絲快樂…
連恨…也變得虛無飄渺起來,好像隨風來,又隨風去。
那個藤蔓中的枯骨,慢慢遠去,留給她的,只是眼里的酸澀…
“盧悅!”
就知道有傷,飛淵暗罵自己蠢,慌忙過來,急急摸出一顆造化丹,就要往她嘴巴塞。
盧悅擋住,輕輕搖頭,“我沒事…”
飛淵裝沒看到她眨眼,咽下的水氣升騰。對比她頭一次,過心魔劫出來后,傷心痛苦的樣子,這次其實好多了。
“身上的傷,真的沒事嗎?…就算沒事,也要裝作有事的樣子。”
后一句話是在腦海中響起的,盧悅明白過來,雖然還是被喂丹,其實造化丹早被他用靈力裹起來了。
“我看著,你把丹藥煉化了。”
眼見一群化神修士過來,飛淵直接在盧悅所坐的地方,打上數個結界,外面又加上一層霧結界。
畫扇和北辰雖然萬般不滿,可盧悅面色確實不好,受傷更是事實,他們就是有再多不滿,此時也沒辦法。
“師伯,不是說我師父也來了嗎?還有時雨師伯,她在哪呢?”
飛淵可不愿自家老實師伯,被天地門的兩個人圍攻。
對啊!
棄疾收到師侄的暗示,看了霧結界一眼,“盧悅如何了?”
“我剛給她服了一粒造化丹。”
“看著你師姐,各位道友,任何事,也請等盧悅煉化完藥力再說。”
棄疾朝帚木幾個拱拱手,以最快速度回去放人。
“…各位道友。隨我進望舒殿喝杯茶如何?”
長白這段時間,勞心勞力,現在好容易把魔門的事解決了,結果北辰又跳出來。他其實是很不耐煩的。
哪怕通天靈寶,想要變成元神法寶,與主人生死相依,至少也要一百幾十年 歸藏界回歸才多長時間?
就算盧悅的法寶,真的是光之環。也早與天地門沒關系了。
千多年前的天地門大亂,事非功過且不提,卷進去的修士可不只他一家,死難了多少…
現在,朝著為道門立下大功的人,這般算計,讓他怎么裝看不見?他都這般了,其他人呢?一個不好,道魔沒開戰,要再掀內斗大戰!
三河他們去跟著獨枯他們了。他只能盡量拖延時間,讓大家都冷靜下來,把該擺到明面上的,全都擺到明面上,免得他們自家成魔門的那把利刃。
“如此就叨擾了!”流風星君第一個贊同。
“哈哈,請!”
時雨和須磨來的時候,廣場上,只余飛淵一個人守著。
“師兄,不要進去,一切等盧悅回復再說。”時雨知道他們三都不是那種能跟人談判的人。“申生師兄再等不到盧悅回去,一定會親自上來的。”
棄疾點頭,就地坐下守著。
“臭小子,你還知道出來?”
須磨磨牙。徒弟要是能早出來一步,他可能就不會被師兄師姐打悶棍。
“我被鯤鵬家族的大老頭困了八年,”飛淵看看師父的樣子,還是決定不去氣他,挖點小坑算了,“這次若不是以死相逼。那老頭也不會帶我出來。”
鯤鵬家族出人了?居然還這樣對他徒弟?
須磨瞪眼。
“咳!鯤老前輩臨走的時候說,他出去溜溜,讓你不要一根筋只顧修煉,有很多事,都是欲速則不達的。”
棄疾可憐師弟,“你別聽他的,那位前輩對飛淵很好。甚至因為飛淵,要魔門八位魔主,一齊做下承諾,五十年內,絕不會派魔修找盧悅麻煩。”
這么厲害?
須磨和時雨一齊看向飛淵。
“五十年,我的鯤鵬九展,能修煉到四展了。”飛淵昂頭,“那時候,哪怕不能幫師姐多少,帶她跑還是不成問題的。”
“長白星君說,他們可以讓盧悅進上倉樓修煉百年。”
“那就更好了,”飛淵接口的非常快,“我先帶師姐好好玩五十年。”
棄疾一時無語,旁邊的時雨和須磨也沒話。
他們都心疼盧悅的百年之困,現在若是馬上讓她進上倉樓,確實有些殘忍。
既然前面的五十年,是安全的,那先玩個四十年,再進上倉樓,應該也可以。
“…他們在這的時候,跟你提到盧悅法寶的事嗎?”
飛淵正要搖頭,霧結界閃動 他還沒來得及動手,三個老的,就一齊出手了。
棄疾第一眼看的是盧悅的胸前暗紅,當時可是對穿。
“還…還疼嗎?”
須磨被關在那間廂房里,曾經萬般的絕望,師兄放他出來的時候,說徒弟沒事,可結果呢?
徒弟披頭散發,還有前后胸都有的血色,分明是受了大罪了。
“師父!”
師父略有顫抖的聲音,瞬間擊在盧悅心房上,甩下百年未見的陌生,“弟子盧悅拜見師父,拜見棄疾師伯,時雨師伯!”
“快起來,快起來!”
時雨哪里舍得她大禮參拜,拉住的時候,靈力瞬間在她身上過了一圈。前后胸應該有血口的地方,雖然有些薄弱,好在沒傷到筋脈,那利器穿胸而過的時候,盧悅應該防著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師伯!我沒事,我活著回來了!”
話即是對時雨說的,更是對從望舒殿里出來的北辰說的。
北辰好像聽到她的明晃晃炫耀,腳步一頓,該問的話,他是一定要問清楚的。
“盧悅,把你的法寶拿出來,讓我們一觀如何?”
就知道,肯定要問到她法寶的事。
盧悅站到須磨前面。止住他的出頭,“這是我私人的事,不知各位前輩非要觀我法寶,所為何事?”
畫扇兩手微張。三個用靈氣幻化出來的日月星三環出現在她手上,“自我介紹下,我名畫扇,添為天地門長老。此環為光之環,是我天地門從上古一直傳到現在的。千多年前天地門發生過一場大亂。我唐心師妹隕落,此寶也不知所蹤。敢問小友,你手上的法寶,是否與此一般?”
盧悅抬手,日月星環亦出現在她手上。
果然一樣!
長白和流風在心中同時一嘆。
“帚木師伯,您還記得,當初您送我的三枚環形法寶嗎?”
帚木一怔,想到的時候,都不知有多驚訝,“莫不是…”
“不錯!當時您送我時。說它合我靈根。”盧悅知道這事瞞不了人,與其遮遮掩掩,最后被人暴出來,不如她先說出來,“當時我時雨師伯說,留著玩可以,做為本命寶,卻大可不必,因為它只是中品法寶。”
留著玩?只是中品法寶?
北辰鼓眼,他怎么能想到。天地門最重要的法寶,居然在別人眼中還是這樣的。這臭丫頭,說話不噎人,就會死嗎?
畫扇臉上也難看。所有知道光之環的同道,沒人不知道它在天地門的地位,這丫頭現在這樣說什么意思?是說她把它養成這樣?
“兩位前輩,”盧悅彎腰一禮,“千多年前天地門的事,盧悅不清楚 。可有一點,我卻明白,這里是靈界,而我的家鄉,卻在歸藏界。”
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它的前一任主人身隕,它又跨界出現在歸藏,由我得到。”盧悅聲音平穩,好像只是敘述事情一般,“而我現在,也與它成為一體,不知兩位前輩,現在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
北辰臉上灰敗,如果是本命法寶,他們付出一定代價,還可以拿回來。可元神法寶,是不能奪的。
而且…
光之環做為天地門傳承之寶之一,這么多年來,每一代收錄弟子時,他們都會讓大家到藏寶峰碰運氣,甚至也曾專門找過金水木三靈根的修士,可是一代又一代,真正能讓它認主的,卻只有四位。
畫扇嘆了一口氣,“光之環是我天地門的傳承之寶,現在機緣巧合認小友為主,說實話,做為天地門的長老,我不能舍棄它。”
棄疾幾個一齊攏眉。
“可是按修仙界的準則來說,緣份天定,”畫扇苦笑,收了手上的東西,“它既然認了小友為主,就是小友的。”
“師…”
北辰剛張嘴,就被她淡淡瞟來的一眼,給嚇回去。
“小友如果站在我的位置如何做?”
盧悅啞然,居然把問題甩給她了?
伊澤的娘,真是厲害!
“我叫它日月星三環。”盧悅輕撫向三環,“不知天地門是如何得到它的?是自家大能所煉,還是…”
若也是機緣,那就什么都不用說了。
畫扇眼露欣賞,果然聰明,“我天地門第一任祖師,烏衣老祖游歷三千界,集無法寶物材料,才成就了它。這一點,不少大宗門都知道。”
烏衣老祖?
盧悅只有仰望的份,歸藏界的典籍亦有記載,他是天地門的創派祖師。
這次可真的有些麻煩了。
“咳!它是我的元神法寶,我無法剝離,把它還給天地門。”盧悅收回三環,“可就像前輩說的那樣,它是天地門的傳承之寶,那現在能怎么辦?這樣吧,人壽有窮,等我哪一日行輪回天道,再由天地門收回如何?”
看看歸藏界的幾位化神修士,再看看飛淵,北辰吸氣,他家的東西,要等她死的那一日,才能收回?
歸藏界正在崛起,那里的化神修士,可都受了這丫頭的因果,他們肯定會護著她。
而旁邊的這個鯤鵬家族新認的飛淵,明顯與盧悅關系非比尋常,有他在旁護著,哪所五十年后,魔門要朝她弄層出不窮的暗殺計劃,也不一定能殺得到人。
更何況,這丫頭修雙丹田,又是功德修士,再加上他家的光之環,等她輪回身隕,也不知要多少年 “兩位前輩不同意?”盧悅嘆口氣,“可惜我的身家,全都化為烏有,飛淵,你能找到那空間裂縫嗎?”
要干什么?補償嗎?
畫扇眉心微跳,她堂堂天地門,要她一個小修士來補償?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飛淵知道盧悅丟東西的地方,兩手并合,然后對著那地方,慢慢張開,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哪怕在場一群化神修士,也一齊屏住呼吸。
一個已經破了的空間,哪怕先前還留有一點東西,稍微一點不注意,肯定得全全卷入空間亂流。
四五個丹瓶,七八塊靈石,十幾張各式中階符箓…
大家一齊把目光放到那里撒得最多的光核上,滿滿的一堆,怎么著也有千兒八百。
飛淵兩手微探,里面的東西,迅速被他扒拉出來,就那么一動,那個空間轉瞬傾塌。
“加上前面被搶回來的,光核共有一千九百三十七塊。”飛淵把光核全都裝在一個玉盒里,遞給盧悅。
“北辰前輩…”
“停!”
北辰揉額,他的頭前所未有的疼。魔星在墮魔海的行動,讓他明里暗里,都不知被人說成什么樣了。現在他要是敢代天地門收她的補償,那光之環,還是他家的了嗎?
更何況這么少。
他的一世英名,更是徹底完了。
“盧小友還未有雙…”
“咳!”畫扇猛然一咳,朝盧悅微笑,“這件事,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小友從出來到現在,連著兩次進階,想來也是累了。桃花塢那里,正好有不少你認識的三千界修士,他們正在進行結丹弟子交流會,更有你逍遙門師兄師姐,你先參與交流會,半年后,大家再一齊聚頭商討如何?”
“前輩!”盧悅捧著玉盒,聲音誠懇,“前輩莫不是嫌少了?若是嫌少了,當日我懸賞谷正蕃的十萬光核想來也還在…”
“不!不不…”
看到他們彼此這么心平氣的推讓,長白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好笑。
畫扇平時多能啊?
原來也有被架到火上烤的時候,十萬光核啊,回頭北辰幾個得憋悶死。
畫扇連聲說不后,也反應過來,再看盧悅那幅誠懇的樣子時,突然間,開始同情她家的師弟了。
“這件事,關系祖師傳承,我天地門要舉行長老會,所以,還請小友不要著急。”
“如此,我就在桃花塢靜待前輩。”
盧悅把玉盒重新寒到飛淵手上,朝在場的所有人團團一揖,“盧悅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