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三日,乃是秦含真回門的日子。
不過秦含真一大早起來,還不能回咫尺之遙的娘家,反而要與趙陌一同,分別穿著正式的翟衣與皮弁服,全妝入宮拜詣皇帝,并陪皇帝用膳。這就是所謂的盥饋儀式了。
等陪皇帝用過早膳,趙陌與秦含真小夫妻倆才在宮人的贊引下,退出乾清宮,然后又轉道東宮,去拜見太子殿下,行四拜禮。
太子殿下也穿著皮弁服,坐著受禮。太子妃唐氏今日也換上了翟衣,站立在太子殿下身邊,受了趙陌與秦含真小夫妻倆兩拜,又答了兩拜。
秦含真有挺長時間沒見過太子妃唐氏了,后者稱病已久,雖然楚良媛入宮后,她就沒再有生病的傳言傳出來,但也沒有“病愈”的傳聞。秦含真只能從時常入宮的祖父秦柏那里,隱隱約約聽到些太子妃的動靜,猜想她大概已經恢復了有限的對外活動,除了日常接見楚正方夫人外,偶爾也會見一見娘家母親,但并未見其他的外命婦。至于給太后請安一事,太子妃雖然做得不如從前殷勤,好歹算是恢復了三五日一次的請安頻率。
這么看來,太子妃在宮中的活動算是恢復正常了,那么接受趙陌與秦含真小夫妻倆的拜禮,也是理所當然的。如今即使沒人再提起讓趙陌入繼東宮的建議,他也依然是與皇家關系密切的宗室晚輩,新婚妻子又是太子親舅的親孫女。若這樣的場合,她都不出現,就太不給宗室與秦家面子了。
太子殿下顯然對于太子妃出席這樣的場合,感到心情很好。看他說話時的語氣,以及面上的笑容,還有偶爾與太子妃唐氏的互動,都能看得出來。只不過,太子妃唐氏的態度就沒那么熱絡了,總給人感覺淡淡地,有些面上情的意思。太子殿下對趙陌與秦含真小夫妻倆有所教誨,她也坐在一旁,照本宣科地說兩句套話,就沒再多言了。倒是與太子殿下互動的時候,一連兩次提起了楚良媛的名字。
一次是趙陌說太子殿下氣色很好,一定是太子妃娘娘照顧得好的關系。太子殿下面帶微笑地看向妻子,顯然是要贊她兩句的,太子妃唐氏卻有些突兀地提起了楚瑜娘這個妾室:“這都是因為楚良媛近來時常為殿下燉煮補身的湯水,殿下可要獎賞楚良媛才是。”即使是秦含真,都能看出那一瞬間,太子殿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另一次,則是太子殿下跟趙陌與秦含真二人說,讓他們早日開花結果,生兒育女,道是自己還等著抱侄孫呢。太子妃就在一旁插言道:“子嗣是大事,絕不可輕忽。殿下既然勸廣路早生貴子,自己怎么不多上上心?陳良媛雖有孕了,還不知男女呢,殿下還是早日寵幸楚良媛的好。”
這一回,太子殿下似乎臉都綠了。
秦含真臉上掛著微笑,有些尷尬地與趙陌低頭不說話。她猜想,估計是趙陌跟東宮夫妻倆太熟了,太子妃唐氏在他面前說話沒太多顧慮的關系,所以當著她這個趙陌妻子的面,也直言不諱了。但是這樣好嗎?太子妃娘娘,你是正妻,楚瑜娘只是小妾,誰家正妻這么上趕著催丈夫寵幸小妾的?就算是為了子嗣,陳良媛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呢,就算不知男女,也有一半的機會是男孩兒,你有必要這么著急?
秦含真偷偷看趙陌,趙陌顯然也是一臉的尷尬,似乎心有靈犀般轉頭與她對視了一眼。在那一瞬間,秦含真好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她見趙陌尋借口告退出去,也非常配合地行禮告退了。
太子殿下沒有挽留他們。他跟趙陌用不著客套太多,改日再見也是一樣的,眼下還是先跟妻子溝通一番更重要。
趙陌與秦含真夫妻倆退出東宮,出了皇城,上了馬車,方才敢松一口氣。
秦含真掏出帕子擦了擦汗,小聲吐嘈:“太子妃娘娘是不是瘋了?太子殿下要寵幸誰,什么時候寵幸,自有主張,她要不要這么上趕著催促?夏天才過去呢,太子殿下每日又要忙政務,難道她就不為殿下身體著想了?陳良媛已經有孕了,急得什么?”
趙陌沉聲道:“有些不對勁。前些日子我進宮的時候,雖然聽說過太子妃娘娘私下有勸過殿下多親近楚良媛,但并沒有催得如此露骨,當著我們這些小輩的面也不收斂,實在不大象她素日的為人,也不知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心里有些不悅。太子妃唐氏從前對他還算照顧,因此他對太子妃一向挺尊敬的,哪怕她作得厲害的時候,他的態度也是煩惱為主,并沒有埋怨太多。因為他明白她的心事,也知道她有受到楚正方夫妻的讒言影響,在事情的背后,甚至還有蜀王世子這個野心家在搗鬼。
可是今天的太子妃唐氏,實在是作得太過分了,已經是明著不在外人面前給太子殿下留臉了。哪怕今日來到她面前的不是外臣,而是可以稱得上自家子侄的近支宗室晚輩,這樣的言行也太過了些。太子妃到底發的什么瘋?!
秦含真看見趙陌的表情,便知道他心情不好。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放緩了語氣道:“算了,太子殿下心里有數。反正現在太子妃也很少見外人,就算胡鬧了一些,也就是自家人知情罷了,不會把笑話鬧到外頭去。你也別生氣了,改日我們得了閑,再進宮來看望太后、皇上與太子殿下吧,只當是我們作為晚輩的孝心,也是哄哄幾位長輩開心。”
趙陌反掌握住了她的手,露出微笑來:“我沒有生氣,就是覺得…這幾日我忙著婚禮,似乎有些忽略宮里的事兒了,心中有愧。”
秦含真嗔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難道我們成親了,你還要惦記宮里的事兒,不能全心全意陪我不成?”
趙陌笑著拉著她的手,親了一口,攬過她道:“是我說錯了,咱們正新婚呢,當然要全心全意地陪你啦。就象你昨兒說的,過二人世界,外頭的事還是少管吧。”
秦含真輕哼一聲:“罷了,光是過二人世界,對著你這張臉也挺無聊的,所以我有事兒忙的時候,你還是關心一下外頭的世界吧。外頭安穩了,宮里太平了,咱們才能過上無憂無慮的安心日子呢。”
趙陌笑著,又親了她的手一記。
二人出宮后,馬車便直接往永嘉侯府來了。肅寧郡王府那邊,早已提前將回門禮物送過來了,秦含真與趙陌隨后才到,進了大門,在前院下車,秦平便迎了出來。
秦平見女兒面色紅潤,與趙陌對視時,眉眼含羞帶笑,顯然婚后過得很甜蜜。他心中有些悵然,嘆了又嘆,面對趙陌時,雖然表情有些僵硬,但態度已經緩和了許多,說話的語氣也溫和了。趙陌有些受寵若驚,但更多的是驚喜。
秦含真落后幾步,秦平先將女婿趙陌迎入前院正堂,蔡勝男、秦安與小馮氏早已候在此處了。趙陌向秦平夫妻二人行了四拜禮,秦平夫妻與他相對而立,正面受了兩拜,答了兩拜。接下來,卻是秦安與小馮氏夫妻倆向趙陌行四拜禮。
接著,秦含真進屋,向父親繼母行了四拜禮。秦平與蔡勝男坐著受了禮。秦含真又再向叔嬸行禮。
禮畢,秦平還糾結著,不知該向女兒說什么,蔡勝男已先微笑出聲了:“快到正院去吧,侯爺與夫人等你們等很久了。夫人還早早吩咐了,要給郡王爺做你愛吃的菜呢。”
秦含真笑道:“祖母這是偏心嗎?怎么不叫廚房做我愛吃的菜?”
趙陌含笑著說:“我愛吃的菜,王妃也一樣愛吃,這有什么差別呢?”
眾人都笑了,秦平的表情也緩和了許多:“快進去吧。二老都等急了。”
趙陌便大大方方地挽起秦含真的手,拉著她隨長輩們一同進了正院,并向秦柏、牛氏行拜禮。秦柏與牛氏果然等候已久了,看到他們,臉上都不由得露出笑容來。拜禮一行完,秦柏便開口:“快起來吧,日后好好過日子,不許胡鬧。”牛氏更是一手拉起了趙陌,另一手攬住了秦含真,就要拉著他們到身邊坐下:“快跟我說說,這兩日你們過得如何?我心里成天念叨著,也不知你們兩個小年青會不會過日子,住在一起會不會拌嘴,吃飯都不能安心。如今瞧著你倆氣色好,才算是放心了些,但總要聽你們說了詳情,才能真正安下心來呢。”
秦含真與趙陌在一起生活,其實還是挺習慣的。雖然跟小時候一起生活的情形不同,但他倆都這么熟了,彼此也都了解對方,各種生活習慣都清楚,哪兒還會輕易拌嘴什么的?即使真有口角,那也是一段日子之后的事兒了。如今他們才新婚,正是甜如蜜的階段,每日你儂我儂還來不及,恨不得多在一塊兒膩乎,少出門離家去完成各種繁文縟節。牛氏這擔心,來得有些太早了。
趙陌嘴甜地說了許多好話哄牛氏,秦含真也寬慰著長輩們的心。秦家三房上下,總算是放心了些。但秦柏還是不忘提醒秦含真一句:“若遇到什么事了,我們家就在這兒,你過來也方便,只管回來尋家里人說話,千萬不要動不動就跟廣路胡鬧。”
秦含真有些哭笑不得:“祖父,我才不會胡鬧呢!”她瞥了趙陌一眼,“不過您放心,要是他欺負我了,我肯定要回來請您為我做主的!”
趙陌一臉“小生怕怕”的模樣:“我哪兒敢呀?絕對不敢!”
眾人又是一陣笑。不一會兒,秦含珠與莊哥兒也在奶娘的帶領下,前來與出嫁的姐姐以及姐夫相見了。屋里越發熱鬧起來。
牛氏見狀,心里歡喜不已,便道:“我早就盼著這么一天了。如今看到三丫頭跟陌哥兒和睦,安哥兒女雙全,平哥媳婦也有孕了,我這輩子呀,算是沒什么遺憾了!”
這話聽得秦含真吃了一驚,驚喜地看向蔡勝男:“母親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