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儀本來不在春游受邀名單之內,但不知道秦伯復那邊是怎么想的,竟讓她加入進來,而姚氏也答應了,秦含真姐妹幾個也不好特地將她踢出去。
盧悅娘也是如此。她與秦錦儀哪里有什么姐妹情誼?請幾位表姐妹過去說話,自有她的用意。但秦家姐妹們都來了,單漏下一個秦錦儀不請,就顯得不太恰當。哪怕蔡家人都清楚盧家與秦家二房并不親近,把矛盾明明白白擺到蔡家人面前,似乎也不大體面。盧悅娘因此就連秦錦儀一塊兒請了。
反正秦錦儀腿腳受傷,怕被人笑話,遇上家族聚會,經常直接不露面,露面了也是安安靜靜坐一邊當壁花,很少參與其他小姑娘們的游戲。盧悅娘打算到時候打發兩個有體面的大丫頭去招呼秦錦儀,也就夠了,并不會礙事。
盧悅娘的想法,也是秦含真、秦錦華、秦錦春三姐妹的想法。因此她們沒想到,秦錦儀居然會幫裴茵說話,硬是將一個不相干的外人帶進親戚女眷們的聚會當中,還要將裴茵的兩個兄弟都帶上。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就不怕讓蔡家人看了笑話嗎?
沒人接秦錦儀的話,就連秦錦華都在猶豫了:“大姐姐,你…”秦錦儀卻仿佛沒聽見似的,笑著請裴茵上她的馬車:“我就一個人坐一輛車,她們都不愛搭理我。裴大妹妹不如與我在一處吧?”親親熱熱地拉起裴茵的手,便慢慢地朝后頭她那輛馬車上走——她當然要走得慢一些,穩一些,才能掩飾住她腿腳的異狀。
裴茵愣了一愣,不知道秦錦儀幾時跟她這么要好了,但想到對方既然犯蠢,她沒理由放過這么好的機會,便也露出了笑容來,一邊走一邊矜持地向秦錦儀道謝:“那就謝過秦大姐姐的好意了。”同時回頭給自己的哥哥裴程使眼色,示意他趕緊跟上。
裴程猶豫了一下。他其實看得出來,秦家姑娘們都不樂意讓他跟著。他原本沒注意,妹妹叫他跟著來,他就跟來了,卻沒想到這不是所有人一塊兒行動,而是秦蔡兩家的姑娘奶奶們私下相聚。這樣的場合,連秦簡都不參與,他又有什么理由跟著去呢?他遲疑地看向妹妹,覺得沒必要做這等失禮之事。反正秦家人要去的是河邊的開闊地,他們并沒有下手的機會,而得罪了秦家與蔡家人,接下來還如何完成母親吩咐的任務?不如退一步得了。
裴茵見哥哥呆站著不動,一點兒都不知道配合自己,心里頓時急了,拼命給他使眼色。裴程聽慣了母親與妹妹的指令,見狀又猶豫了,慢吞吞地挪動著腳步,心想妹妹為了自己都做到了這個地步,他若是太過任性,豈不是辜負了妹妹的好意?其實他得了秦家這門親事,妹妹還未有著落呢,多跟蔡家的公子們接觸也是好事。有了這兩門顯赫的姻親,祖母和叔嬸們就不會再冷待他們大房了…
裴二少爺其實是跟著堂兄堂姐過來的,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見兄姐意見相歧,他便呆站在那里。裴程不動,他也不動;裴程動了,他也跟著走。
不過這時候,秦簡那邊收到秦含真派人去報的信,也拉著唐涵趕過來了。他笑意吟吟地說:“幸好趕上了。我方才與唐兄聊了半日,為爭論一篇文章,吵了半天都吵不出個結果來,得去請表姐夫來評一評理。妹妹們既然還沒出發,那就和我們一道走吧。”卻是湊上來一塊兒同行了。這顯得裴家兄弟沒那么突兀,而到了溪邊的草亭,有他們絆住裴家兄弟,秦家姐妹們也就安全了。
這倒是比另尋借口強行將裴家兄妹三人留在秦家莊子上,要顯得客氣一些。
有了秦簡與唐涵的加入,秦含真等人也就沒再拒絕裴家兄妹同行了。只是裴茵坐在秦錦儀的馬車里,看著哥哥與堂弟一起被秦簡和唐涵拉上了另一輛車,連在秦錦春面前多露幾臉的機會都沒有,心里便不由得郁悶得慌。
秦錦儀幾次想要跟她聊天,她也是心不在焉地,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她何曾把這個秦家大姑娘放在眼里過?不過是庶支出身,名聲又不好。雖然如今近距離看著,秦錦儀氣色正常,并沒有什么病容,言談舉止也是溫柔知禮的,除了動作慢悠悠地叫人心里著急以外,并不象傳聞中那么糟糕。可那又如何呢?壞了名聲的老姑娘,連家世都沒有,將來頂多就是象黃清芳那樣嫁個小官罷了。而世上又有幾個小官,是有顯赫師門卻還是初婚的?因此秦錦儀根本不值得她多加關注。裴茵不過是因為秦家只有秦錦儀是歡迎她的,有一點利用價值,才勉強與對方虛與委蛇罷了。
秦錦儀一心想與裴茵湊近乎,好看看有沒有利用她達成自己目的的可能,同時也是想要交好未來的小姑。誰想到裴茵態度如此不咸不淡地,覺得自己十分和氣了,其實在秦錦儀眼中卻是十足十的傲氣。秦大小姐心里就不爽了。
跟空有頭銜的裴國公府大小姐不一樣,秦錦儀一直覺得自家若不是分了家,又運氣不好,絕對是本朝最顯赫的門第之一。她怎么說也是秦皇后的侄孫女兒,太子殿下的表侄女,裴茵一個落魄千金,居然對她如此無禮,實在是太過分了!眼下她目的還未達成,暫時忍了這口氣,等她嫁進裴家之后,絕對要好好教導一下這個小姑,讓裴茵知道什么叫規矩禮數才行!若是裴茵不聽話,將來也別想帶著嫁妝嫁到什么好人家去了!裴家想要借秦家的勢,就必須要敬著她這個秦家嫡長孫女,秦錦儀可不覺得裴茵會是自己的對手!
就在秦錦儀與裴茵各自心懷鬼胎中,秦家一行人的馬車到達了與蔡家約定好的地點。這一片包含了溪流、草地、山坡與桃花林的廣闊空地,已經被云陽侯府的人清了場,再無外人進入。蔡世子帶著弟弟蔡士玨與堂弟蔡十七、蔡十九守在入口的彩棚內,對坐吃茶,見秦家人到了,便笑著向秦簡唐涵等人迎了上來,寒暄一番。
秦含真等姐妹幾個下了車,就看到盧悅娘已經聞訊趕來,笑吟吟地接她們進了里面的場地。興許是因為秦含真已經打發人搶先一步給盧悅娘報過信的緣故,后者并沒有對裴茵的存在露出分毫驚訝的表情,反而客客氣氣地微笑著把人當成是一般的女客,迎了進去。
至于裴家兄弟,當然是跟秦簡、唐涵郎舅倆一塊兒,在彩棚里跟蔡家兄弟幾個說話聊天了,難道還能擠到女眷堆里去嗎?裴茵是一路往里走,一路頻頻回頭,卻只能看著哥哥被擋在外頭,一臉的不甘,卻無可奈何。
秦含真看到這樣的情況,就知道秦錦春安全了。就算裴茵跟進來了又怎樣?她的兄弟們不在,她再想搞陰謀詭計,也是白搭。
秦錦春也是松了口氣,便丟開秦錦儀與裴茵不管了,高高興興地拉著盧悅娘與秦錦華說話,還不忘招呼秦含真一把。
秦錦儀慢悠悠地拉著裴茵走到草亭里坐下喝茶,然后就不挪動了。她留意著周圍的環境,暗暗尋思著是否有動手的可能。可惜裴程被擋在了外頭…
她轉頭看向一臉煩躁的裴茵,覺得也許可以利用一下未來小姑子。
秦含真與蔡元貞坐在一起說話去了,蔡家二小姐三小姐則拉著秦錦容去玩,秦錦容要叫上秦含珠。秦含珠看了看秦含真,見她點頭,才高高興興地叫丫頭把自己帶來的風箏拿上,和秦錦容一塊兒跟蔡家姐妹們玩起來。
秦錦華與秦錦春一塊兒坐到了盧悅娘的身邊,后者的大丫頭守在附近,可保她們的談話不會有人湊近聽見。
簡單的開場白之后,盧悅娘便低聲說起了婆家近日發生的一點兒小變故:“我婆婆很喜歡四表妹,原想著上個月就要把你和十七弟的婚事定下來的,遲遲沒有下文,是因為我公公的身體有些不適,族里又出了點事,需要我婆婆去安撫處置的緣故。這與四表妹沒關系,四表妹不必擔憂。我婆婆并沒有改變主意,只等族里事情完了,就能騰出手來忙活十七弟的婚事了。”
秦錦春聽得臉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我…我其實不是著急…”若不是裴家逼人太甚,父親秦伯復和二嬸娘姚氏又利欲熏心,她其實是有耐心等上幾個月的。如今真的是沒了法子,她才不得不厚著臉皮,請堂姐們為她向盧表姐試探。
她小聲說:“不知蔡家族里出了什么事?我其實不該心急的對不對?”
盧悅娘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這有什么?你心急,說明你是有心人,總比沒心要強得多了。我們十七弟也是個有心人呢,這大半個月里,其實已經私下尋我們世子爺問過兩三回提親的事兒了。”
秦錦春的臉更紅了,但眼角眉梢中都是歡喜。她就知道,他對她并不是沒有心的。
秦錦華便問盧悅娘:“不知蔡家族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有沒有我們家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盧悅娘笑著說:“已經完事兒了,就是個不長眼的東西,以為我們云陽侯府是顆軟杮子,想來踩我們的臉,結果踩到硬茬子了。我公公生了一場氣,卻也認清了一些人的嘴臉。如今他已經消了氣,只是憐惜族里無辜受害的晚輩。我婆婆正要打發管家去接人呢,我還幫著收拾了院子,安排侍候的人手。過些時候我們姐妹要再相聚,說不定還能介紹給你們認識。”
這含含糊糊的,說的是什么人么?
秦錦華聽得糊里糊涂的,正想再問,忽然聽得草亭方向傳來一聲驚叫。眾人忙轉頭看過去,卻見到秦錦儀一臉慌張地扶著裴茵,尖聲叫喚:“不好了!裴大姑娘暈過去了!你們快來看看是怎么回事呀!”說著還吩咐身邊的丫頭,“快去把裴家大公子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