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華似乎被那團青光嚇得不輕,忍不住驚叫出聲。誰知她這一叫,那團光頓了一頓,居然就緩緩沖著她們的方向飄過來了。
秦錦華緊緊抓住了秦含真的手臂,害怕地盯著那團光看:“三妹妹,那是什么?是什么呀?!”
秦含真深吸一口氣,腦補了無數鬼故事,又立刻推翻了這種可能。她受了十幾年的無神論教育,怎么可以象個古代人一樣迷信?!但是一想到自己穿越過來,似乎也不能用科學理論來解釋,又覺得沒什么底氣,說這世上沒有鬼神了。
青光越靠越近,終于出現在了院門口那盞昏暗燈籠的光芒籠罩范圍內,同時也揭穿了真相的謎底。
那不過是一盞用青藍色桐油紙糊成的氣死風燈,被身穿一身黑布夾袍的虎伯提在手里。虎伯是自幼接受高門大戶小廝教育的人,走路一向很輕,夜里更是會盡可能悄無聲息地行動,以免打擾了主人家的睡眠。他這般提著燈,輕手輕腳地走在內宅夾道中,正值月初,沒有月光照耀,周圍漆黑一片,明月塢院門處的燈籠光線又昏暗,還真是很容易嚇倒人。
秦柏跟在虎伯身后,也是穿了一身深灰黑色的夾袍,微笑著看著孫女兒與侄孫女:“你們兩個小丫頭,大晚上的跑出來做什么?”
一見到是秦柏與虎伯主仆倆,秦含真就松了一口氣,想想自己方才的腦補,也不由得好笑起來。她回頭拍了拍秦錦華的手背,秦錦華臉都漲紅了,十分不好意思,訥訥地上前給秦柏行禮。
秦含真向祖父行了禮,笑道:“我們正閑著,又不想那么早睡,想起四妹妹搬回桃花軒去了,大姐姐卻住進了紈心齋,把手下侍候的人也帶走了。四妹妹那邊興許太冷清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我們就想過去瞧瞧她。就這么兩步路的功夫,我們便懶得帶人了。”
秦錦華紅著臉點頭,附和了秦含真的說法。
秦柏不由得失笑:“原來如此。我還奇怪,大晚上的你們這副打扮跑出來做什么呢。關心姐妹是好事,只是夜里天黑,看不清道路,最好還是叫丫頭婆子提了燈陪你們過去,免得不小心跘了腳摔倒了。”
秦錦華把頭垂得更低了,想起是自己竄唆秦含真去桃花軒的,也是自己拉著秦含真出的院子,見到虎伯手里氣死風燈的光時,也是自己不爭氣地尖叫起來,實在是沒臉見三房的長輩。
秦含真倒是沒想過要怪到秦錦華頭上,她自個兒不帶丫頭,哪里還能把鍋甩給別人背?反正只是一場誤會,也沒什么不好的后果,她便干脆地把事情抹過,反而關注起自家祖父大晚上悄無聲息地帶著虎伯一個人到內宅來做什么:“祖父,您怎么這個時辰進來了?這是要上哪兒去?”
秦柏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對孫女說:“你們要去看四丫頭,就趕緊去吧。外頭風大,仔細著涼。記得在四丫頭那里,也不要待太久。白日里有的是時間給你們姐妹見面,別光顧著玩笑,就忘了睡覺時間。”
秦錦華正羞愧呢,聞言連忙答應了。秦柏便轉身離開,虎伯朝秦含真笑了笑,急走兩步趕上去,又在他面前打起了燈籠,不一會兒,那盞奇怪的青光便重新飄進黑暗中,緩緩沒入過道里了。
秦含真心里還在疑惑,為什么自家祖父不回答她的問題,秦錦華已經催促:“我們快到桃花軒去吧。方才真是丟臉!還好遇上的是三叔祖,他老人家一向和氣,也沒有責怪我們。若是遇到我祖父、祖母,我簡直都不敢想了!若遇到二房的叔祖母,她不鬧得合家皆知,是絕不會罷休的。想想都可怕。”
秦含真便對她說:“二姐姐,你不如回院里叫個人,提了燈籠隨我們一道過去吧?好歹有人照亮了道路,我們心里也能多些底氣。”
秦錦華想想也對,便跑進院門里叫人。秦含真趁機快走幾步,來到過道口處,往青燈光團遠去的方向看,發現自家祖父是帶著虎伯去了過道盡頭的小門。那道門上有值夜的婆子,借著門檐下掛著的燈籠昏暗的光,秦含真隱隱約約能瞧見婆子打開了小門,讓秦柏與虎伯走了出去。
祖父與虎伯兩人大晚上的進了內宅,卻又出了內宅,其實是為了借道吧?他們借道是想去哪里?
秦含真回想承恩侯府的房屋布局結構,秦柏若是要去后門,又或是到后樓庫房處,完全不必借道內宅,清風館西側便有小門通向青云巷,走青云巷可以直達承恩侯府北面仆人所聚居的群房,再取道群房與晚香閣之間的夾道,便能前往后樓庫房處。
若是在白天,借道內宅,斜穿過花園,抵達后樓庫房,是最省時間的路線。但在晚上,與其在花園里摸黑走路,動不動就撞上花草樹叢或是假山湖石,還不如繞一繞道,走青云巷和夾道更好。至少這條路又平又直,走著方便安全。
秦含真便猜想,自家祖父大約不是要往花園去,那小門以外還有什么地方呢?
晚香閣。只有晚香閣。
晚香閣是秦皇后未出閣時的住所,據說里面裝修得很精致。不過如今這院子被宮里派人封了。皇帝還特地派出宮人看守院子,不許秦松一家隨意入內。從這條禁令來看,能察覺到皇帝對秦松這個大舅子的微妙厭惡態度。傳聞皇帝偶爾會悄悄微服前來,在晚香閣中緬懷一下亡妻,而他每次大駕光臨,都不會驚動秦家人。即使秦松一家有所察覺,皇帝也不會理會,來去隨心。秦松不敢有所怨言,還要為皇帝的做法大開方便之門。晚香閣明明是他家里的一個院子,可他連半點插手去管的勇氣都沒有。
秦含真沒有去過晚香閣,只在每日上學放學途中路過時,看到晚香閣內小樓二層的精致雕花窗頁,瞥見墻頭上伸出來的花枝。夏天里,吹起涼風時,晚香閣里的玫瑰花香也會傳到花園的船廳那邊去。坐在船廳里,透過玻璃窗,隔著溪流,能看到的只有晚香閣東面隔絕視線的重重樹籬。
秦含真不知道自家祖父回京后,是否去過晚香閣,至少她沒有聽說過。但如果每次祖父前去,都象今晚這樣低調,那不為人知也不是奇怪的事。可他老人家若只是想去看看亡姐生前的舊居,為什么要大晚上只帶著一個老仆前去呢?白天去不行嗎?
雖然說皇帝下過禁令,不許秦家人進入晚香閣,但那不是針對秦家長房,針對秦松才下的令嗎?秦柏這個小舅子,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是不一樣的。那條禁令應該對他無用才對。否則,秦柏也不會晚上去了。無論白天夜晚,禁令都是一樣的。
秦含真又想到了一種可能性:會不會…是皇帝今晚微服到了晚香閣,秘密傳了小舅子過去見面?想想自家祖父馬上就要出遠門了,離京前去見皇帝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他們為什么就不能在宮里相見呢?
秦含真百思不得其解,秦錦華卻已經叫上描夏,提了燈籠重新走出了院門。她一時看不到秦含真,還奇怪地叫了幾聲:“三妹妹?”秦含真只得走回去:“我在這兒呢。”心中那未解的疑團只能暫時放下了。
小姐妹倆去看了秦錦春,秦錦春年紀雖小,膽子卻大。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獨個兒住在桃花軒里有什么不好。這里是她住了將近兩年的地方,十分熟悉,環境又好,還沒有討厭的大姐時時盯著,簡直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愉快!她身邊又有丫頭婆子做伴,怎么可能會害怕?
姐妹三個高高興興地聊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在明月塢幾位嬤嬤的連番催促些,結束了這一場夜談會,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在回去的路上,秦含真多走幾步去路口張望了一下,不見有自家祖父的蹤影。南北兩邊的小門都是關上的,燈籠光芒昏暗,似乎一切如常。秦含真也不知道自家祖父是否已經回了清風館,只能將疑惑壓在心底。
一夜無事。
第二天清早,秦含真到清風館去用早飯,看見自家祖父精神不是很好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秦柏察覺到孫女的目光,沖她笑了笑,什么話也沒說。
但牛氏卻沒覺得夫妻倆有什么秘密需要隱瞞孫女兒,當著秦含真的面就開始碎碎念:“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晚上的不睡覺,把你叫去見面就算了,還聊天聊到三更半夜才放你回來。他不是還要上早朝么?自己不愛惜身體,還要連累你,有話怎么就不能白天說呢?!”
秦含真眨眨眼,心知自己昨夜是猜對了,只是不知為何皇帝非要在晚上秘密會見秦柏。
秦柏看起來有些尷尬,干巴巴地道:“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我們聽令行事就是了。你別把這些話到處說,在含真面前倒罷了,旁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又轉過頭來囑咐秦含真,“別把你祖母的話告訴人。”
秦含真點點頭,又繼續聽牛氏在那里絮叨:“不是我說,皇上管得太寬了,說好了叫周祥年留下來看家的,我們有墨虎,有周昌年、徐應年,就夠了。皇上偏要我們帶周祥年兄弟,別帶徐應年。過兩天就起程了,人家行李都收拾好了,他才說這樣的話,不是添亂么?!”
秦柏繼續干笑。
牛氏繼續念叨:“還有皇上賞你的那一大堆東西都是些什么?你也不拆開來看看,就要帶上一起到南邊去,不嫌麻煩么?那么多東西,也不知道咱們訂好的船放不放得下…”
秦含真聽得一頭霧水,皇帝這是干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