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秦含真就被張媽從被窩里挖了出來,漱口、洗臉、梳頭、穿衣。
不得不說,秦家比較富有,衛生方面的習慣也很好,讓秦含真穿越后的生活少受了許多罪。
象是牙刷這種東西,秦家就有,跟現代的塑料產品不同,是用牛骨和不知什么動物的毛做的,但用起來跟現代牙刷并沒有太大區別。刷牙用的牙粉,也是自家找人配的,帶著淡淡的藥香,據說對牙齒很有好處,還能保持牙齒健康潔白。秦家習慣,早起必要刷一次牙,只是晚上沒有規定。秦含真自作主張,改成早晚都要刷牙,拿晚上喝藥嘴里太苦為借口,張媽一點都沒起疑。
除了牙刷牙粉,秦家還有專門供洗臉用的香胰子,洗完之后,臉上很清爽,也不緊繃,然后再涂上有潤膚效果的香膏。秦含真真心覺得,這古代的生活也不是太難熬。
不過早起這件事,就令人很難習慣了。雖不知道外頭是什么時辰,但窗外的光線還很昏暗,連太陽都還沒出來呢。秦含真體弱,本就需要充足的睡眠,現在幾乎連眼都睜不開,只能任由張媽擺布。等到梳洗完畢,穿好了衣裳,張媽抱著她去正屋用早飯時,秦含真還趴在張媽肩頭上打瞌睡呢。
正屋里,祖父秦老先生已經穿戴整齊,一身深灰色的細布衣袍,越發襯得他溫文儒雅。秦含真看著帥氣的爺爺,覺得自己清醒一些了,打起精神來多欣賞了幾眼。
牛氏并未梳洗,她還病著,下不了炕,因此今天不去。此時她就是披著大襖坐在炕桌旁,陪丈夫和孫女吃個早飯。
秦家的早飯也簡單,一大鍋新燒的羊湯,熱騰騰香噴噴的,配上用新收的糜子做的米脂油糕,再配一盤煎餅,兩碟子小菜。牛氏特地把油糕端到孫女面前:“吃吧,你不是愛吃這個?”又給丈夫挾羊湯里的肉,自己卻只是簡單地喝了兩口湯。
秦老先生說她:“我自己來就行了,不必管我,你也多吃兩口。今年的糜子好,做的油糕也新鮮,你嘗一嘗吧。若是覺得油炸的太膩,回頭叫廚房給你做棗糕吃,那個清爽些。”
牛氏笑了:“我又不是桑姐兒,就愛吃甜的。我沒有胃口,吃多了也不消化,有半碗湯就行了。要是一會兒餓了,守在家里還怕會餓著了我?”仍舊繼續給丈夫挾羊肉。
秦含真看著祖父母一把年紀了還要虐狗,只得默默低頭吃她的油糕,一句話不說。不過…這糕也太甜了吧?廚師是放了多少糖?雖然照牛氏的說法,桑姐兒愛吃甜的,但這個甜度真的有些過分了。為了自己的牙齒著想,她是不是該潛移默化一下秦家人的口味?
吃完了早飯,就得準備出門了。從秦家所在的村子去縣城,還得走十幾里路呢。眼看著秦老先生囑咐過妻子,就掀起簾子先出門去了,張媽連忙抱起秦含真想要跟上。牛氏卻對她說:“今兒你留在家里,讓虎嬤嬤陪桑姐兒去吧。”
張媽有些不解:“太太,這是為啥?”
虎嬤嬤笑著抱過秦含真,說:“這是太太體恤你,近來照顧桑姐兒辛苦了。你有好些日子沒見渾哥了吧?今日老爺出門,學堂里沒事做,渾哥兒閑著,你陪兒子說說話去吧,到晚飯時再上來侍候就行了。”
張媽聞言大喜,連忙給牛氏行禮:“謝謝太太,謝謝太太了!”又囑咐秦含真兩句,就忙不迭去了。
秦含真聽張媽說過,她兒子渾哥兒,不過是八、九歲年紀,在秦老先生跟前做個書僮,住在門房里,平日少有跟母親見面的時候。但他衣食無缺,還能跟著秦老先生識字讀書,將來讀得好了,也能去考個秀才什么的,就算讀得不好,也可以找個體面的差事做,前程相當不錯。張媽的丈夫多年下落不明,如今她就盼著兒子有出息了,就算母子倆相聚的時間少,也一直咬牙堅持。如今終于有了大半日假,能跟兒子見上一面,她自然歡喜。
秦含真有心成全張媽,在虎嬤嬤懷里也表現得十分乖巧,一路由著她抱自己出門。這還是她頭一次出院子,出了上院的門,就是臺階,然后是中院,這里有賬房、外書房、客房、茶房等地方。再出中院的門,又有臺階,下了臺階就是下院了。這同時也是秦家大宅里最大的一個院子,秦老先生的私塾就設在這里。
秦含真還能看見西廂那邊的兩間大屋里,有書生打扮的學子在伏案讀書,還有人站在門口處,向站在那里等著出門的秦老先生請教學問。
那學子請教完一個問題,瞧見虎嬤嬤與秦含真過來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就對秦老先生說:“多謝先生指點。學生先回去了,若有不明白的,再來向先生請教。”說罷沖虎嬤嬤與秦含真作了個揖,拿著書匆匆回了教室。
秦老先生微微一笑,轉向秦含真:“好了么?要不要多披件衣裳?外頭風大。”虎嬤嬤忙道:“車上已經備好了,姐兒也穿得很暖和。”秦老先生點點頭:“那就出門吧。”
秦家的馬車不算大,但坐虎嬤嬤與秦含真兩個是綽綽有余了,秦老先生自己騎馬,倒是騎得象模象樣的,上馬,下馬,慢行,快走,都很淡定,透著一股與眾不同的氣質,似乎…很有貴族范兒?
秦含真內心深深地覺得,祖父真不愧是個帥爺爺,連騎馬都這么有型,絕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風度啊!
秦含真感嘆了不到一刻鐘,很快就沒心思去欣賞自家爺爺的帥氣騎姿了,因為…她暈車了。
這一路去縣城,走的都是鄉間的土路,顛簸是免不了的,馬車還沒有防震功能。雖然車廂里已經鋪了兩層厚厚的褥子,既是為了防震,也是方便秦含真小女孩坐臥的意思。可這兩層褥子,起到的作用并不大,秦含真仍舊被顛得七暈八素的,沒走上幾里地,就吐了兩回。
虎嬤嬤給她擦了藥油,還拿了裝有藥材的香袋給她聞,都沒什么大用,也有些急了:“姐兒以前可不會這樣,這是怎么了?!”
秦老先生騎馬轉過來問明了情況,嘆氣道:“興許是那回摔傷留下的后患,先忍一忍,到了縣城關家,再給她尋個大夫看一看吧。”
于是秦含真就只能這么一路顛著,吐著,暈著,到達了縣城。準備下車的時候,她軟趴趴地窩在虎嬤嬤懷里,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外祖關家住在縣城西面,那一片住的都是有些家底,但又算不上大富大貴的人家。一路過去,道路倒還整潔,路人身上的衣裳也算干凈齊整,時不時有人認出秦老先生來,向他行禮問好,秦老先生也一路回應。看得出來,他老人家在米脂縣里還是很有地位的。
到了關家,關大舅早早帶著兒子等在門口迎接了。與秦老先生見了面,才行過禮,連問好的話都還沒說出口,關大舅就先紅了眼圈,喉嚨也哽咽了。
秦老先生嘆了口氣,低聲安撫兩句,又道:“你先帶我去瞧瞧親家吧。你媳婦可在?桑姐兒興許是那回摔出了毛病,這一路暈車,難受得很,不知能不能到附近請個大夫來瞧一瞧?”
關大舅連忙把他們祖孫迎進了門,又去看秦含真。秦含真無精打采地抬眼望了望他,照著虎嬤嬤的指示,叫了一聲“大舅舅”,什么話都沒說。關大舅瞧著心疼,連忙叫了他媳婦關舅母來,把秦含真抱進了后院廂房。
關家住的是兩進的院子,雖然關老爺子也是教書先生,學堂卻在別處,這里完全就是私宅。關家二老住后院正屋三間,東廂房是兒子媳婦帶著孫子住,西廂房是小女兒住。秦含真被關舅母抱去的,正是他們夫妻的屋子,也是三間,中間做小書房兼會客廳,北屋是夫妻倆的臥室,南屋有炕,關舅舅關舅母的兒子平日就在這里起臥。不過眼下,這屋子也可以用作客人來時暫時休息的地方。
關舅母并沒有請大夫來,她懂得一些藥理,家里也配了些成藥,就拿了兩丸藥來給秦含真吃。秦含真其實是有些擔心的,但看見虎嬤嬤接過藥聞了聞,就遞給了她,她便抱著相信虎嬤嬤的心理,把藥吞了下去。
關舅母還笑說:“真是長進了。從前叫桑姐兒吃藥,她是再不肯的。”虎嬤嬤嘆氣:“自從大奶奶沒了,姐兒就懂事了許多,也不象從前頑皮愛鬧了,倒叫人看了心疼。”關舅母頓時沉默下來。
秦含真吃了藥,喝了點熱水,躺上一會兒,覺得好些了。見虎嬤嬤與關舅母對坐無言,她想了想,就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姥爺是不是病得很厲害?”
誰知關舅母一聽,眼圈就紅了,開始默默流淚。
虎嬤嬤小聲問她:“都請了哪位大夫來?開的什么藥?要不要請一請張醫官?我們姐兒這一回,就是吃了張醫官開的藥,才好起來的。”
關舅母也小聲回答:“已經請過了,虎伯前兒帶來了親家老爺的名帖,少英親自去請的張醫官,是張醫官說…我們老爺子怕是不行了,讓準備后事,沖一沖也好。”
虎嬤嬤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問:“表舅爺如今還在家里么?綏德州那邊不知有沒有消息?”
關舅母搖了搖頭:“少英一直在家,我們倒勸他不必守在這里,他死活不肯聽,說是老爺子對他恩重如山,這會子老爺子病重,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走開的。綏德州那邊,要等到咱們家里大事辦完了,他才會過去。若是知州大人等不得,那他也不會后悔。我們還能說什么呢?老太太也沒發話,少英就這么留下來了。”
秦含真豎起了耳朵仔細聽,這個少英…是她的表舅嗎?正好名字里有個“英”字,會不會與那根金花簪上的刻字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