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交叉雙手,噶擦噶擦噶擦,聲音作響。
額,看起來很強大很威武。
三個王因為這廝如此自信,又探不出他的底兒,因此十分忌憚,一時也不想真動手。
“死光頭,你可算是來了,我都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呢。”
忽如其來涼薄的聲兒,那種吊著尾音勾人的語調也只有顧曳有。
果然,轉頭就看到坐在前頭樓閣陽臺欄桿上的顧曳。
這人坐在欄桿上,兩條腿兒晃蕩,像是剛睡醒,打著哈欠。
這種姿態可不像是身負重傷的人該有的。
啟靈王沒想到自己三人的蹤跡全然在對方掌握之中,洞察如此厲害,可以對付?
到底是上了境界的人,老道還是老道的,白靈王走出來,笑容滿面,“顧姑娘傷勢恢復了?看來無需我們三人守護了。”
啊,都不是什么好人,這種路數還是懂的,顧曳葉笑容和煦,“多謝三位仁義,辛苦了。”
三人從善如流,退了。
等他們退了,顧曳才看向光頭佬,“今天來是想拜祭下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是想找我攤牌?”
光頭佬:“攤牌?攤什么牌?”
顧曳:“不攤啊?那我找你攤好了。”
她坐在那里,搖晃兩條小腿,問:“你遇上我不是意外吧,王家村那會。”
“不是,是緣分。”光頭佬恬不知恥。
顧曳不理,繼續問:“你是不是知道我的過去。”
光頭佬:“不知道,我不太關注你。”
顧曳:“你的一身修為怎么來的?”
光頭佬:“就許你天賦超絕懟天懟地橫殺四野,不許我有厚積薄發啊?”
顧曳:“許,當然許,但我也有最后一個問題,如果你特么還騙我,那咱們這師徒情誼就散了。”
光頭佬瞇起眼。
這兩人對話問答很快,一個仿佛疑惑了很久,另一個則是不假思索。
顧曳的最后一個問題也很快,“你的最終目的達成過程中會不會損害我的安全跟利益?”
那么,光頭佬的回答呢?
“會”
他就一個字回答,會!
顧曳面無表情,“就憑你這一個字,我就可以判斷我的到來跟你不無關系,而我這些年的遭遇也多有你推波助瀾,當然,你也跟奎山那老頭兒一樣對我的事情知曉很多,但又不愿意告訴我,端著架子看我摸爬滾打,然后成長到你們期待的程度,這是養成游戲?”
養成什么的,聽起來有點邪惡,然光頭佬有些不以為然,“猴子啊,說白了,咱們對彼此一開始也沒寄予什么師徒感情,你當你的奎山叛逆猴子,我當我的邋遢死光頭,你的倒霉也不是我害的,你天生就能惹事,至于利不利用....”
他的臉上有一種冷漠的笑,“哪個人在這世上不是被人利用的?強者利己,弱者利人他人,你其實不在乎對你設計了什么,只是想以我來判斷整個奎山對你是否惡意。”
“你介意,說明你在乎。”他抓了地上一培雪,揉搓了下,變成水。
“但這就是你跟奎山的事情了。”
聽起來好像是能壓制顧曳似的,起碼在睜著眼睛說瞎話顛倒黑白上算是厲害的。
顧曳漠了下,開口:“假如你這些話是真的,那么明明可以騙我卻不肯騙,想來你這個半吊子臘雞師傅還是不想失去我這個徒弟的,所以你前頭所有屁話都可以作廢。不過剛剛聽你那意思,你不是奎山人?”
光頭佬終于說了一句讓顧曳錯愕的話。
“一開始就不是。”
這特么就有點尷尬了,顧曳就奇了:“那我拜的師是虛假的啊?”
“這就不關我事了,反正我今晚也不是來找你的。”
光頭佬一副你自作多情的姿態,人卻走向那祖宅后院,然而卻頓足了。
沈青玥已經來了。
她也沒做什么,就說了一句話。
“姐姐生前不愿見你,死后你還要為難她?”
光頭佬臉色變了變,哼:“青玥,你我半斤八兩,都對不起她們,憑什么你能來,我就不能?”
“因為我是她妹妹,不管如何血脈關系不可斷,而你先是她丈夫,然而你惦記著其他女人,拋棄妻子去守人家身邊,于那時你就已經丟失了這個身份。”
顧曳本來就很是埋怨光頭佬撒手不管他們,若不是身上負傷,她肯定會出手跟他PK,然現在沈青玥說出這樣一番話。
“渣男!”顧曳很是麻利得罵了出來。
光頭佬好像也很理虧,臉色變了好幾下,最終什么也沒說,轉身走了。
背影有些落寞。
不過對于沈青玥說出的事兒......顧曳沒問,倒是沈青玥不知為何對她提了一句。
“那個女子,是妖。”
她回屋,留下顧曳站在原地眉頭緊鎖。
顧曳第二天就走了,她自是做了一番準備的。
大早上的時候,“卸靈佩?”沈青玥看到顧曳拿出了卸靈佩,有些驚訝,最讓他們驚訝的是顧曳手里的這枚卸靈佩好像不止能卸對方的靈。
它也能卸自己的靈。
“它能掩去我身上的力量波動,讓那些人以為我是一個凡人....再加上易容,我就不信他們會認出我。”
這路數是可行的,問題是他們糾結于這卸靈佩的品級。
不止下品吧,反正葉焚香是苦笑了。
“當然不止,不然我犯得著冒那么大險?”
顧曳準備了一切,也無需告別,她朝眾人揮了下手,轉身就進了林子。
李大雄趴在欄桿上,嘟囔,“怎么感覺每次我都跟不上猴子的步子。”
這話倒是真的,顧曳的命數跟別人不一樣。
葉焚香看著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握緊韓以楓的手。
天上地下,山高水長,他們終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半個月后,西域焉耆之地,焉耆統一了西域三十六國中的不少小國,后臣服大唐,接受大唐統治,因為商運往來,也算繁榮,都府渠城中有七八千戶,人口也有八九萬人,雖比不得中原城池,但在地廣人稀的西域之地算是不俗的,尤是西域建筑多數寬廣豪邁,看起來也別顯威嚴。
這種威嚴可能得止步于貧民窟這邊。
不管多繁華的地方總有苦逼之人,窮是根源,卑賤是身份,這里的只能被稱為奴隸或者流民,他們的日常就是找吃的或者做工賺錢買吃的。
很多人要么忙死忙活只為一頓吃的,很多人閑散頹廢有一頓沒一頓,但日常多數是——賭博!
“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不許耍賴啊!”搖著骰盅的少年人一張臉蠟黃干瘦,個子倒是不矮,就是腰細腿細得很,穿著寬大的大食袍子,一腳踩著地,一腳踩著椅子,上上下下搖動,嘴里吆喝人下注。
旁邊圍了好些年紀大小不一的流民,都沒什么錢,可一個兩個也是錢啊,一群人吵吵嚷嚷下注,偶爾怒罵,看起來很是熱鬧。
終于下好了注,這少年人眼珠子轉著,有些賊兮兮似的,最終落下骰盅。
“哎呀,又輸了!”
“哈,哈!我贏了!”
“我也贏了!!”
“嘿,小賴爺,您這三天手氣不好啊,可讓我們贏了好些了。”
小賴爺在流民區是個傳奇,他七八天前來的,起初也是一窮二白,可是嘴皮子活絡,愣是攔了幾個碼頭接人的活兒,得了不少貴人賞錢,可這廝骨子賤,竟去城里賭了,贏了一些,又跑回來自己坐莊,好家伙,第一天就輸了個底兒掉,可后來第二天又贏了,來回好幾次,可這兩天端是輸得厲害。
贏的人心情好,扯皮的時候東拉西扯賊能說,天上地下也一頓海吹,其實他們都心知肚明,彼此都是這天地間最卑微的螻蟻,只是他們這些螻蟻可能走過的路比那些強者們更多,他們走的不是路,是這人間的縫隙。
小賴爺特別能侃,尤其喜歡妖祟之事,專打聽哪兒哪兒出妖出祟作亂什么的。
定然是一個見不得人好的主兒。
流民能將所知的傾囊相告,他也不胡攪蠻纏,直到此時有一個流民說了一句話。
“誒,你們說的那些都是小把戲,我這邊的才叫大破天呢!”
旁邊的人頓時唏噓他。
“別噓,我告訴你們,天山腳下死人了!”
小賴皮正在搖骰子,聞言看向此人。
“不能吧,天上一脈北帝宗可是厲害得很,誰敢在他們眼皮底下殺人。”
“切,不僅殺人,還剝皮!一小鎮都掛滿了人皮,可嚇人了,這消息都傳出三天了,若不是北帝封鎖,咱們這邊早該聽說了,我這也是剛剛從一個過天山商路的商人說的。”
他們雖然扯皮,可這種事兒不敢亂說,既然說了,那就是確有其事。
一鎮子的人皮?天,那得有多少嚇人。
“然后呢?”有人忍不住問。
“然后什么?那商人說他當時遠遠就聞到血腥味沖天,而且看到那人皮就跟屋頂棚蓋一樣一片片披掛在屋頂,有些垂落下來當簾子,可嚇死個人,就算當時已經有北帝的弟子在,他也不敢逗留,跑了,不過那小鎮妖氣沖天倒是真的,哎,咱們人跟妖真真是勢不兩立啊。”
也就是說后面發生了什么,他是不知道的。
眾人有些意猶未盡,忽有人喊,“嘿,小賴爺,你咋不搖了。”
小賴爺回神,咧嘴笑了下,將骰盅直接扔在桌子上,但也將那些錢都扔了出來。
“不搖了,走了。”
眾人大驚,紛紛問他要去哪兒,是不是要去做工。
結果他頭也不回,只甩來一句。
“看剝皮去!”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