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喜娘似乎察覺到顧曳的注視,有些僵硬得將頭轉了四十五度,朝顧曳咧嘴一笑,黃突突的牙齒參差不齊,那縫隙里流出腥濃的黑血....
眼看著這喜娘那膿血不斷留下,顧曳當即整個人都不好了。
第一,這血味明顯不屬于活人的,而屬于死尸。
第二,從村子到這里絕不超過一個時辰,雖然她昏迷了,但可以看天色判斷,人死一個時辰內不可能有這樣的血樣跟腥臭味。
第三,就算血樣可以有...特么七竅流血還笑得跟表情包似的....
說是考古的,信奉科學真理,也百無禁忌,上有黨和國家,下有老百姓~~但人人都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
自然,也有鬼吧....
熟悉顧曳的老教授們都曉得此人再怕鬼不過,尤其是剛入行那會,否則也不會隨身帶著那玩意兒,就是洗澡也不曾拿下,但這些年在古墓里面摸爬滾打,開過的棺材都有三位數了,久而久之也淡了那種認知。
但現在顧曳切切實實看到了如此詭譎的一幕,她腦子里滑過美劇中諸多懸疑殺人手段,但全盤否定,腦子里就大寫加粗的一行字。
——撞樹撞轎頭磕地咬舌自盡可以穿回去嗎?步步驚心若曦姑娘還想撞馬車呢,咱有花轎!
顧曳挑著簾子的手指有些抖,血液逆流恐懼成河....
喜娘大媽嘴角卻往上揚。
“還沒到我家,你再坐一會...”
她很溫柔,就是語氣有些陰森森的..那調子冷得讓人每個毛孔都打了冷顫。
顧曳幾乎整個魂都沒了一半,無聲無息放下簾子,又細微拉開轎子前頭簾子..剛好看到那兩個轎夫的臉,直勾勾得看著她。
都一臉死白死白的,但幸好沒有一咧嘴就朝她笑出一口黑血...
就是....臉對著她。
臉對著她。
對著她。
對....
前頭抬轎的人,還在抬著轎,怎么就臉對著她呢...
一百八十度高難度轉頭。
難度系數MAX,非人類所為。
除非死人。
顧曳毛骨悚然,放下簾子,手掌在身上摩挲了下..
三秒后,她的手摸到了頭上胡亂插著的一根簪子。
木的,但尖頭磨得挺鋒利。
扯下,捏在手心,深吸一口氣,往大腿一刺...
疼痛,刺激神經,再看那喜娘跟轎夫....
真見鬼了。
顧曳咬咬牙。
嘩,簾子猛然拉開,虛弱的小鹿用力從離地不高的轎子跳出去...
落地后的地面震力讓她腿上的傷口肌肉經受擠壓而噴出鮮血,但反而讓她虛弱的身體有了力量。
但那兩個扭了一百八十度腦袋的轎夫已經抬起了腿,媽蛋,這是木偶人嗎?還可以腳關節往后踢?
鞋子腳后跟朝顧曳腦袋狠狠踢來...
也虧得顧曳早有準備,落地后沒有直接沖出去,而是就地側旁一個伏腰翻滾...
樣子當然是不帥氣的,甚至有些像狼狽的狗地滾...
自然不是往喜娘那邊。
但她一滾后,剛想爬起來跑走,卻看到了一雙繡花鞋。
那繡花鞋極美,紋路精致,繡工技巧都極好,任何一個女人都對這樣的繡花鞋側目幾分,何況顧曳這種走考古路線又愛美的女人....
但她現在只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這繡花鞋是懸浮的。
腳不沾地。
顧曳眼睛都發直了。
是喜娘。
剛剛還在那側的喜娘不到兩秒就到了這頭。
她低著頭,笑瞇瞇得看著顧曳,沒說話,似乎在端詳她,那目光很認真....
好像...對她的臉很感興趣,那目光一寸一寸的..
“你可真年輕....”
她說。
顧曳還在地上,也不知這人什么路數什么邪性,只能聞言干笑:“姐姐你看起來也很年輕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嘛。
顧爺還是能屈能伸的。
“是嗎?這陳阿婆的身上可臭了,慣常十天半月不洗澡,這皮也皺巴巴的,你看...”
她伸手,黑突突的指甲劃在耳邊...顧曳只聽到輕微的嘶聲,如裂帛....
皮從耳朵下面臉頰側撕開,撕拉....
跟肉,分開了。
臉皮撕開給她看,就勾在那手指尖,滴答滴答淌著血。
“是不是很皺”喜娘問她。
顧曳看著那血淋淋的臉頰血肉跟眼珠子...胃部急速翻滾。
“是....挺皺的...”
“我讓你看的是皮,你看她的肉做什么”
喜娘有些嗔怨,就跟情人撒嬌似的。
顧曳唯恐得罪這人,正要乖乖去看那臉皮....
喜娘卻彎下腰,直勾勾得用那張血淋淋的臉對著顧曳。
“你的臉....”
顧曳一動不動,但手掌抓在了地面上。
渾身神經緊繃。
直到....
“好丑”
她一下子懵了、
好丑...
丑...
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被人說丑過。
喜娘伸出手...指尖似乎要碰觸到顧曳臉頰..顧曳手指稍稍曲起..
一秒。
她那手指在顧曳臉頰前面停頓了下,顧曳看到了她眼里的嫌棄跟遲疑..
機會來了!
顧曳猛然抓起地上的一把培土,朝這喜娘臉頰狠狠甩去..
“丑你大爺!”
若是常人自然難以反映,但這喜娘只笑容陰冷,一甩手就將這些塵土給甩飛出去,
然而,顧曳的另一只手..
閃電般拽下這喜娘手指上勾著的臉皮,伏腰沖出去...
這速度很快,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但顧曳心臟跟打雷似的,氣喘吁吁得亡命狂奔,連方向都顧不得了,畢竟這林子她不熟,只尋著寬一些也成路徑的小路跑著,后面卻無聲無息,沒有半點那鬼魅喜娘跟那些轎夫的聲音。
顧曳心里狐疑,但不敢回頭,她那老家素來有一句老話,叫見了鬼不打緊,世間多偶遇嘛,但最怕你回頭看她。
一看,它就黏上你了。
顧曳表面上彪悍,骨子里怕鬼,更怕死,這些年一直信奉好奇心害死人,所以絕不回頭。
直到她兩腿無力,幾乎踉蹌得磕絆停在一顆樹下,扶著樹大口大口喘氣,冷汗從額頭滲出,這身體實在虛弱,不知道是感冒還是干嘛的,精神跟身體都一抽一抽得泛著惡心的虛弱感。
后面沒人追,一點聲響也沒有,只有冷風呼呼的聲音。
顧曳拽著臉皮,卻不敢放松,因為她分不清方向了,周邊的樹在四個方位有四條路,竟全部長得一個模樣。
媽蛋!
這什么鬼林!
顧曳心急如焚,忽然聽到了聲音。
哭聲。
那哭聲是個女人的,隱約,遠近,時刻變幻,偶爾又像是在她耳邊。
“我的臉......”
哭訴,呢喃,凄厲....
顧曳覺得手里的臉皮仿若燙手山芋,有一種沖動就是將這臉皮扔出去。
但她沒扔,反而捏緊了些,咬咬牙,選了跟著鬼哭聲逆反的那條路跑去...
其實也跑不動了。
但她還是感覺到了這路越來越寬廣...
樹木也越來越少..那鬼哭聲也幾乎淡到沒有。
要出去了!
不過她的步子猛然挺住,表情有些難看。
的確是沒了那些枯萎林木,但多了一個沼澤。
沼澤里面長著一棵樹。
很奇怪的樹,葉片都漆黑枯萎,卻不腐爛,只是蜷縮著,像是包裹著什么,但枝節上掛著一個一個很長的東西...
大多一米多,干癟干癟的隨風飄,看不清是什么東西,但感覺很恐怖。
尼瑪,這是跑進了人家的地盤?
顧曳轉頭就要逃,然而,她的腳踝忽然感覺到一陣冷意,不好!
嘩啦!
那地上的枯藤收緊,拽著顧曳的腳踝,在地面上拖拽著,顧曳后背著地,在阡陌縱橫滿是枯枝的地上拽拉,可別說多疼了,尤其是昏天暗地,不到幾秒,她的人就被拖拽到了那樹上吊了起來。
頭在下面,倒看地面,氣血都往腦袋沖,那感覺委實痛苦,顧曳差點沒把膽汁給吐出來,可她一看清旁邊掛著的那玩意兒...
是轎夫。
但皮已經被剝了。
那眼珠子都空洞空洞的。
整個就一被剝皮的人rou棍子而且不止一條,旁邊有四條,赫然是那四個轎夫,再往上看,有好幾條這樣的人rou棍子只是時間好像很久,都被風干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肉干的氣味..
其中有一條特別肥,特別大,隱藏在那些枝葉之中。
顧曳默默地把膽汁吞回去。
尤其是她看到了喜娘。
喜娘那血淋淋的臉就在眼前。
倒看的話,這臉就更恐怖了。
她幽幽問:“我的臉呢...”
顧曳扯扯嘴角,“我藏起來了”
“藏?”她瞇起眼,微微彎下腰。
“把它給我,否則...我會殺了你”
那嘴里吞吐腥氣。
“你不會...你很在意這張臉,不,應該說你很在意任何一張臉,找不到她,你就不會殺我”
她有些沉默。
半響,她說:“我的確在意,你不知道沒有臉,對于一個女人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但是...”
她的手指忽然按在了顧曳的臉頰上,指尖微微用力。
“你這里不是還有一張嗎?”
顧曳早料到對方有這個打算...
“我長得丑”
頓了下,她補充:“至少目前是這樣的”
美貌如她,實在不愿承認自己現在是個黃皮猴子似的小丫頭。
“的確不好看,比我以前...”喜娘似乎想起了什么,頓住了話頭,臉頰上的血肉愣是有了陰沉的表情,指尖也略用力,刺入了顧曳的臉頰。
顧曳心中吶喊自己命不久矣,嘴上卻喊:“我現在不好看,將來會好看的,你要么包養我吧,等我好看了再說...而且我吃的不多,也不挑食....好漢饒命!”
這話一喊,渾然沒有任何節操可言。
樹頂上頭忽然有了莎莎聲。
這聲音連顧曳都聽到了。
喜娘陡然朝上頭狠狠看去,刷刷刷,一條條枯藤朝著上頭狠狠刺下...
但在此之前,那東西似乎快了一步。
“妖孽,休得胡來,看我泰山壓頂!”
倒掛在樹頂的那個大棍子跳下來....
顧曳剛要能看到那人rou棍子其實就是個魁梧漢子,那泰山壓頂似乎還有什么特殊氣力,很是呼嘯恢弘...
那么跳壓下來...
真正力拔山兮氣蓋世!
但是...
顧曳臉都綠了,“你他娘的跳錯了!!!”
來不及了。
顧曳整個人被那漢子壓砸在地上...
吞回去的膽汁還是吐了出來。
喜娘就那么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疊壓在地上。
手指微微動了動。
猛然劃在了顧曳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