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辦,”瑯華道,“我讓蕭邑陪著他吃幾杯酒,也就問出來了。”
顧世衡點了點頭,瑯華一向能幫他將事情處理好。
想到這里,顧世衡抬起頭看瑯華,她眉毛舒展,眼睛明亮,沒有憂愁在其中。
可是自從聽了荷香的那番話,他卻始終忐忑不安。因為他分明知道那些話不是空穴來風,他之所以將整件事說成是寧王妃的陷害,目的是為了保護瑯華。
事實卻像一塊石頭一樣壓在他心上。
如果在瑯華剛剛出生的時候,他知曉許氏與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定然大發雷霆,將許氏和孩子一起逐出家門。
可是,一晃過了這么多年。
瑯華在他眼前長大,他身在西夏時,小小的瑯華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牽掛,所以現在得知瑯華可能并不是他的親骨肉,他心中更多的是痛惜。
痛惜瑯華因此受到了傷害。
瑯華會不會想要知曉誰是她的親生父親呢?她會不會想要見她的父親。他這樣粉飾太平,沒有告訴瑯華實情,對瑯華來說會不會也是一種傷害。
“父親,”瑯華走上前笑著整理顧世衡桌子上的公文,“如果我不是您親生的女兒,您會嫌棄我嗎?”
顧世衡不由地大吃一驚,瑯華竟然都知道。
顧世衡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當然不會…我是你父親…怎么可能嫌棄自己的女兒…”他一時詞窮,臉上卻是無比激動的神情。
不會,肯定不會。如果誰將瑯華從他身邊奪走,他都可能控制不住去拼命,自己怎么可能將瑯華向外推。
瑯華臉上掛著笑容:“就算是父親嫌棄我,我也要一直留在祖母和父親身邊,侍湯奉藥,母慈子孝…”
“那可不行,”顧世衡皺起眉頭,臉上帶著父親的威嚴,眼睛中卻已經滿是喜色,“你要嫁人生子,你祖母還等著抱曾孫呢。”
瑯華垂下眼睛發笑:“父親這樣催促女兒,怎么不先給瑯華添個弟弟,祖母也想再抱個孫兒。”
顧世衡被這樣一說,不由地老臉發紅:“真是愈發不像樣子。”
瑯華吩咐蕭媽媽做了點心,父女兩個坐在八仙桌旁,邊說邊笑,等到落日西下,瑯華才想起來答應顧老太太一起去暖房,挑選今年越冬的花草。
瑯華匆匆忙忙出了門,顧世衡望著瑯華的背影,心中滋生出一股暖意。
到頭來還是瑯華來安慰他,不知他顧世衡是交了什么好運,才會有這樣貼心的孩子在身邊。
只是顧家里里外外太過勞累瑯華,如果再娶一個繼室幫著瑯華…
顧世衡立即搖了搖頭,娶到性子好的也就罷了,萬一再有心術不正的,豈不是更加添亂。將來再生了兒女,說出什么閑話來,瑯華難免會受委屈。
就這樣很好,反正他已經年紀不小了,有母親和瑯華,他已經知足。
瑯華坐在隔間外,聽蕭邑和前來告密的人說話。
那是叫朱四,曾在真定、太原做過隸卒,太原打仗的時候也跟著禁軍和廂軍一起上了戰場。
幾杯酒下去,蕭邑將西夏戰場上的事說出來,兩個人頓時像是找到了知音,朱四的話也就愈發多了。
朱四道:“我可不止在真定打過金兵,我還上過城墻鎮守太原城呢。”
蕭邑想起來:“太原知府馬瑞可是個好官,榮國公沒到太原之前,都靠他來守城。”
朱四烈酒上頭,兩頰緋紅“呼呼”地向外噴著熱氣:“除了馬知府之外,我們太原也有好官,那唐彬是掌管軍馬的武將,他貪墨軍資,可與我們的父母官無關。”
蕭邑向前傾了傾身子:“那你跟我說說,你們那里有什么好官。”
瑯華聽著嘴角微微一翹,蕭邑跟著她走南闖北也學了不少,懂得要怎么從一個人嘴里套出實話,就是這樣不經意的問話,朱四才會說出來。
朱四道:“我們陽曲縣丞徐大人就是個好官,他聽說唐彬的事…雖然身在京城卻囑咐師爺和典簿想方設法將縣中賬目封存,以防會有人調換改動…就算是馬知府也知道,太原若說有位青天大老爺,就一定是我們徐大人。”
“我們陽曲縣知縣換了三四個,全都不經事,跑的跑,逃的逃,我們徐大人雖是縣丞,卻又是知縣,三年來陽曲縣從未欠過朝廷的稅糧。”
蕭邑聽得這些驚訝:“你說的徐大人是徐士元?”
朱四眼睛發亮:“對…就是我們的徐大人,徐大人…”
蕭邑半晌沒有回過神,外面的瑯華卻并不覺得十分驚訝,她早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朱四的前來定是有人故意安排。
徐士元這樣做,是在通過朱四的嘴,來給她傳消息。
或者說,徐士元想要通過許氏和朱四等人,慢慢地接近她,私下里認下她這個“親生女兒”。
徐士元是真的將她當成親生女兒,還是另有所圖?
瑯華更傾向于后者。
在太原的時候,徐家就曾送給她衣衫和鞋子,讓她知曉了徐家還有這樣一位庶子。
到了京城,徐士元更是通過陸瑛,想要左右她和陸瑛的婚事。
這一件件的事都證明徐士元是個很有條理的人。
那么,前世,她眼瞎心盲時徐士元在哪里?為什么她沒有感覺到徐士元的關切。
瑯華輕輕地敲了敲桌子,窗外枝頭的青青立即飛過來,瑯華熟練地掏出一顆麻籽兒,前世她是什么都瞧不見,今生就來看一看徐士元到底如何。
瑯華站起身推開門走進屋子。
看到瑯華,朱四頓時一怔,立即站起身來:“顧…顧大小姐…”
瑯華點點頭:“你回去吧,跟你們徐大人說,他是朝廷命官,如今又在京城,若是想要做什么大可以光明正大,不用這樣私下里遮遮掩掩,我們顧家也不是衙門,用不著到這里來告密…”
朱四一時不明白顧大小姐這話的意思,這到底是在夸贊他和老爺,還是在數落他們,他的差事到底辦好了還是沒辦好。
他使勁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待他再穩下心神顧大小姐已經不在面前了。
“顧大小姐…你怎么知道…我…是…”朱四喃喃地說著,“你是怎么知道的。”徐大人真不該讓他來,他本來就是個不會說話的,他早就知道這趟差事定然會辦砸,果然就是這個結果。
朱四一屁股又坐在椅子上。
我又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