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老爺的決定,寧大夫人和寧云燕的悲憤,陽城方家宅院里的君小姐皆不知道,也沒有想過。
不過送走了寧云釗,吃過了饅頭,她也沒能得閑。
先是德盛昌的高管事來送賬冊,因為許久不見少不得座談一刻,待送走了高管事,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過來了。
“京城里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方老太太直接問道。
畢竟經營生意這么多年,方老太太還是生了疑心。
京城柳掌柜給她們的信上說是陳七回來探望母親,君小姐也想家了回來看看。
方老太太總覺得信上說的話有些奇怪,這次寧云釗過來,她想了半日才突然明白奇怪的是什么了。
她想家。
她想家嗎?
當然,她不是說君小姐不把這里當家,而是君小姐并不是會想家的人。
要是想家想回來,跟著寧云釗一起回來不是更合情合理?
尤其是今日見了寧云釗之后,看看這小子自從進門眼里的沒停過亮光,方老太太毫不懷疑寧云釗這樣邀請過她,。
婚約是假的她不懷疑,但這個寧公子有沒有其他的心思,她有些懷疑了。
君小姐肯定拒絕了和他一起回來,甚至說了不回來,所以得知君小姐回來,他就立刻上門詢問了。
還挺聰明的避開她們,絕對有問題。
“京城是發生了很多事。”君小姐笑了笑說道。
果然,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了然,神情又沉下來。
“不過,這些事并不是我離開京城的原因。”不待她們詢問,君小姐接著說道,“我只是對京城的收獲不太滿意。”
收獲?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怔了怔。
“京城那邊能得到的我已經得到了,再待下去也不過如此。”君小姐說道,對她們微微一笑,“所以我回來想想看看接下來怎么做。”
接下來怎么做?
你還要做什么啊?
“光一個種痘,九齡堂就已經名滿天下了。”方大太太柔聲說道,“蓁蓁啊,你祖父父母泉下可以瞑目了。”
方老太太亦是這般神情。
君小姐笑了笑。
她們這樣想也好,畢竟有些事不能說。
“學海無涯,活到老學到老。”她順著她們的話說道,“有些事沒有止境。”
其實還是在京城的行醫之路有涯了受阻了吧。
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心里想到,看著君小姐也笑了笑。
她能這樣想也好,畢竟有些事說破了不好看。
“那就在家慢慢想。”方老太太站起來說道,“反正你的醫術誰也不能否定抹殺。”
君小姐應聲是起身相送。
方老太太示意她留步。
“承宇呢?”她又看了眼四周似是隨口問道。
君小姐指了指另一邊的書房。
“看賬冊呢。”她說道,又看了看外邊站著的丫頭,“要叫他嗎?”
方老太太搖頭。
“不用,讓他看吧。”她說道,帶著方大太太走出去了。
到此時暮色已經拉開,君小姐站在院門口目送方老太太婆媳離開。
走了一段后方大太太回頭看了眼,暮色中那女孩子已經轉身進去了,院子里的燈也點起來,初夏的夜色里明亮又靜謐。
“母親,你怎么沒說讓承宇搬出去的事?”她扶著方老太太的胳膊低聲說道。
這是她們來這里的目的,怎么到了這里方老太太偏又不說了?
方老太太哼了聲。
“在一個院子住著怎么了?他們又不是小孩子,我相信他們兩個。”她說道。
這什么啊,方大太太哭笑不得。
正因為他們不是小孩子了,才要避嫌啊。
“避什么嫌,在自己家里避什么嫌。”方老太太再次哼聲說道,“家里人也不會亂說什么,倒是外邊的人才該避嫌,別有事沒事的跑到別人家里來,外邊的人不知道婚約是假的,他自己不知道啊,還不知道避嫌。”
這是對寧云釗不滿了。
方大太太抿嘴笑了。
“是啊。”她也點點頭,“這狀元公行事也的確太肆意了。”
行事肆意的人很多,但狀元公寧云釗更讓人矚目,因為他本身就是那么一個矚目的人。
方大太太想到今日見到的寧云釗,雖然世上都是自己的兒子好,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寧云釗的風姿真是令人折服。
她第一次覺得,如果這寧狀元真要有心的話,承宇只怕要失望了。
她這樣想著,忍不住說出來。
這話方老太太不愛聽了。
“失望什么失望,我們承宇怎么了?不就沒有狀元的名號嗎?”她說道,”那是因為我們承宇沒去考,我們承宇要考,也考得上。”
方大太太掩嘴笑了。
“要說失望,這姓寧的跟我們承宇比才要失望。”方老太太又說道,“別忘了他家做的那些事,當初他們可是把蓁蓁當狗嫌的。”
這個嘛,方大太太輕咳一聲。
當初她們其實也把蓁蓁當狗嫌,而且方承宇對君蓁蓁做的事更過分。
要比這個,她們并不占上風。
方老太太嘖了聲。
“我們承宇道歉了嘛。”她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總之我們承宇是最好的。
而與此同時北留的寧宅里,寧云釗也和寧大老爺說完了君小姐講述的京城的事。
寧大老爺捻須久久不語,神情變幻不定,很顯然腦子里正冒出無數的念頭。
“我看黃閣老這次要完。”他忽的冒出一句,眼睛也亮起來,“那你叔父就有機會”
寧云釗笑了笑。
“一切都未定。”他說道,“看看叔父回京后怎么說吧。”
寧大老爺點點頭,在屋子里來回踱步,似乎這樣才能讓心境少許平靜,忽的他停下腳。
“暫且不說京城的事,眼前有要緊的事要辦。”他說道,看向寧云釗,“你和君小姐馬上立刻成親。”
成親。
聽到這句話寧云釗倒是愣了下。
雖然覺得不合時宜,但聽到父親這樣說,他還是笑意散開。
雖然順心意就是最大的喜悅,但自己的選擇能獲得別人的贊同,還是很讓人歡喜的事。
只是這婚約是假的。
現在立刻馬上成親更是不可能。
“父親,這不可能。”寧云釗笑道,“我們現在是假的,她一直認為是假的”
“那你就去告訴她你是真的啊。”寧大老爺瞪眼說道,“還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去了趟方家見君小姐,不說正經事,說什么暫不解除婚約,你這不是傻嘛。”
這就是傻嗎?
寧云釗有些想笑。
“你又不是不喜歡她,你喜歡她干嗎不讓她知道,想娶她就去讓她知道啊。”
“現在外邊都不知道是假的,你們就趕快把假的辦成真的,然后成親,進京,這樣名正言順,這件事就揭過去了。”
寧大老爺的聲音耳邊繼續。
“一日不成親,這件事就會被人拿來說。”
“成親了,一切就過去了。”
“而且君小姐名聲赫赫,在民間有威名,與我寧家珠簾合璧,你和你叔父在朝中也能如虎添翼。”
“這才是最重要的,你還磨磨唧唧什么真假做什么。”
不,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娶她就讓她知道,讓她知道。
雖然她已經知道一次了,但那只是喜歡。
現在不僅是喜歡,而是想與她共度余生。
她以前說過不想不合適,那時候的確有些不合適,自己的心意,以及家里的態度都沒有說開。
那現在要不要再問問她,可能想,以及合適不合適?
“好。”他抬起頭說道。
寧大老爺正說話被陡然打斷愣了下。
“我去跟她說說。”寧云釗說道,說著又笑了笑,“但不一定能行。”
寧大老爺哈哈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別這么沒信心,我們云釗怎么會不行。”他說道,“你可是我們陽城的第一公子。”
但兩情相悅這種事,可不論這個。
寧云釗笑了。
就跟讀書一樣,勤奮不一定都有回報。
唯有盡心盡意,如此不負自己。
寧云釗走出寧大老爺的書房,看著夏夜空中的點點星辰,神情一如往日,只是一雙眼更明亮的幾分。
夜色籠罩了天地,萬物靜籟,蟲鳴漸起,君小姐幾案前的燈也被挑亮。
“九齡你還不睡嗎?”方承宇在門外探頭說道。
君小姐對他笑了笑。
“我看會兒書。”她說道。
方承宇并沒有進來,而是笑著點點頭。
“那你慢慢看,我先睡了。”他說道,擺擺手便離開了。
君小姐笑了笑低下頭掀開了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