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人提到方承宇,這是方老太太現在最開心的事,她露出笑,難掩神采。
“現在惡人伏誅,我也就不瞞大人了。”她傾身過來。
李縣令忙也微微傾身聆聽。
“我的孫兒已經解了毒,身體痊愈,再無性命之憂了。”方老太太壓低聲音說道,
李縣令大喜撫掌。
“恭喜恭喜。”他歡喜的說道,“那惡人宣判之時,方少爺應當出來親眼看著才是。”
說到這里又笑問。
“不知道方少爺現在哪里呢?”
方老太太也面露笑意,視線看向外邊。
“我那孫兒孫媳現在應該已經到汝南了。”她吐口氣,欣慰的說道。
鞭子在空中挽個花發出一聲脆響,馬車停了下來。
“少奶奶,汝南城到了。”雷中蓮說道,看向身后。
馬車的簾子被掀起,君小姐探身看來,視線落在城門上。
城門破敗,汝南二字幾乎凋敝不清。
她沒動也沒有說話。
歸鄉的游子總是會有這樣激動而呆滯的反應,雷中蓮很能理解。
“去問一下,君家在哪里?”君小姐忽的說道。
好吧,這個少奶奶天賦異稟與尋常的游子自然不同。
雷中蓮跳下馬車找路人前去問了路。
馬車穿過城門,走過幾條街道。
君小姐一直掀著車簾看著外邊。
“沒有什么記憶嗎?”方承宇問道。
“記不太清了。”君小姐說道。
事實上,君蓁蓁對這里沒什么記憶,甚至連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回來的不多,年紀也小。”她解釋道。
方承宇看著外邊,神情好奇。
“那現在可以好好的看,就像重新認識,別有一番驚喜。”他說道。
君小姐笑了。
方承宇這一路走來始終保持著驚喜。
對于風景她沒什么可驚喜的,君蓁蓁對家有沒有記憶也無所謂。
她來,是為了她的記憶。
君小姐握緊了手里的小匣子。在其中放著的是君家的一張房契。
寫著一個名叫胡林的人將坐落在縣橫街上的一處兩間舊房賣給君小姐的曾曾祖父,售價當日收足,并無短缺,空口無憑。立此文契為證。
君蓁蓁的先人就從鄉下的平章鎮搬到了縣城里,用這間房子開設了醫館,一直到君蓁蓁的祖父去世。
君蓁蓁的父親為官,醫館后繼無人,只余下一張房契被君蓁蓁的父親收起來。
君小姐想她之所以能重生在君家。也許是因為這個醫館,果然上天是公道的。
她失去的,必將一一還給她。
“小姐,到了。”雷中蓮說道。
聽說到了君小姐突然有些不敢下車了。
這次算是近鄉情怯了吧,雷中蓮想到,沒有催促穩住車馬。
“下車吧。”方承宇含笑伸手戳了戳她,“走了這么遠,不就是為了到家。”
君小姐笑了笑掀起車簾走下車,站在車前看著面前的房屋。
這房屋已經很多年沒有翻修了,又因為無人居住滿目的破敗。這些都不重要,君小姐的視線向上看去,落在門頭上的桃木匾額。
其上有三個大字,字跡久遠陳舊不堪,但蒼勁古樸。
九齡堂。
九齡。
她楚九齡死而復生,得了命,如今又將得到自己的名。
她的名字回來了。
君小姐站在匾額下淚如雨下。
這才對嘛,雷中蓮很是感慨,同時也有些心酸,想著自己離開家也十幾年沒回去了。雖然破屋都塌了,也該回去看看。
“少奶奶,也不知道鑰匙在哪里?我把門撬開吧。”他上前說道。
君小姐抬手拭淚再次抬頭看著匾額。
“無妨,我只要匾額就夠了。”她說道。
話音才落就聽得門內傳來咣當一聲巨響。腳下也是一陣搖晃。
“蓁蓁小心。”方承宇喊道,已經挪到車外的他下意識的探身伸手就去拉君小姐。
雷中蓮也伸手,君小姐已經及時的后退一步。
只聽得咣當一聲,屋門齊齊的倒下,隨之門匾也跌落,在地上翻滾兩下停在君小姐的腳邊。
她說要匾額。匾額就掉下來了呢。
雷中蓮忍不住瞪眼,神情愕然。
匾額和門當然不會因為她一句話掉下來,這房子雖然年久失修但也不是要塌了。
君小姐看向內里。
一陣塵土飛揚中響起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一個男人的咳嗽。
有三四個人走出來拉扯倒下的門板,然后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君小姐三人。
因為她們就停在門邊,不像是過路人,這些人也都停下來。
門口走出一個正揮動衣袖的男人察覺異樣也看過來。
“你們…”他打量君小姐,一面問道,“是來看房子嗎?”
看房子?
君小姐也打量這個男人。
他的年紀三十多歲,身材干瘦,留著一撮山羊胡。
這房子君家有房契,能進到房子里的應該就是君家的人,君家人丁單薄,但總有遠遠近近的族人。
君小姐在君蓁蓁的記憶里搜尋,可惜無果。
她不說話,男人也并不在意,而其他的人也繼續干活收拾,有人在君小姐面前彎身搬起匾額。
“把這些板子都拖去當柴燒了,別堆在這里。”山羊胡男人說道,一面抖著衣袖。
燒了?
君小姐一怔,抬手按住被搬起的匾額。
“你們要做什么?”她問道。
“收拾房子啊。”山羊胡說道,再次打量君小姐一眼,視線落在車上的少年身上。
這少年長得真俊。
他心里想到,然后便看到少年身邊的拐杖,心里不由嘖嘖可惜一聲,同時也明白了什么。
“你們該不會是來求醫的吧?”他接著說道,抬手擺了擺,“沒了沒了,九齡堂早就沒了。”
說著又笑了笑。
“不過,這里馬上就要開一間新藥鋪,有需要的藥的話可以來拿。”
“誰讓你們開藥鋪了?”君小姐說道,將被面前人抱著的匾額用力的奪過來。
那人嚇了一跳。
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好大的力氣。
君小姐伸手撫過九齡堂三字,厚厚的灰塵沾滿了她的手指。
“誰說九齡堂沒了?”她抬起頭看著山羊胡,“我回來了。”
山羊胡神情怔怔。
“你?你誰啊你?”他問道。
“我。”君小姐看了看手里的匾額,抬頭看著他,“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