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在孝期,雖然年關才過,杜飛雪卻一身素衣,哭得滿臉都是淚,發絲凌亂黏在面頰上,看著頗有些可憐。
朱彥的酒徹底醒了,不著痕跡后退數步,笑問道:“表妹來找我有事么?我喝了酒才回來,正準備沐浴——”
杜飛雪撲上來:“表哥——”
早有準備的朱彥往一側避開,杜飛雪撲了個空,腳下一個踉蹌往前倒去。
朱彥當然不能眼看著杜飛雪摔慘了,伸手扶住她。
杜飛雪抬著頭用衣袖擦了擦眼淚:“表哥,你還是關心我的,是不是?”
朱彥松開手,嘆口氣,語氣很是認真:“飛雪表妹,我當然關心你,就像顏兒關心你是一樣的,我們都把你當妹妹…”
杜飛雪搖搖頭:“彥表哥,我不想你把我當妹妹——”
朱彥笑了:“飛雪表妹,你有沒有想過,你若不是我們的表妹,又如何住在這里呢?你是朱家表姑娘的身份,我當然把你當妹妹。”
朱彥這話說得雖委婉,卻再明白不過:杜飛雪若是不相關人家的姑娘,又哪里有當妹妹的資格。
杜飛雪眨眨眼,成串淚珠掉下來:“表哥…”
求求你,能不能別定親?再等兩年多,我會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的…
杜飛雪心底這樣吶喊,卻沒有說出口。
她還沒有傻到這個地步,彥表哥的親事已是不可改變之事。
她就是不甘心。
她明明從小就心悅彥表哥,所有的期待都與彥表哥有關,小心翼翼把他捧在心尖上,這份甜蜜又苦澀的心事連對著最親近的皎表姐都不愿意提起,就怕被其他人看到彥表哥的好,讓她將來嫁給他的機會更小了些。
可是為什么她盼了這么久,等了這么久,別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輕而易舉實現她的夢呢?
這可真是不公平!
朱彥沉默看著杜飛雪無聲哭泣,見她哭夠了,輕輕嘆了口氣,溫聲勸道:“表妹,回房去吧,別讓老夫人知道了擔心。”
杜飛雪垂著頭,盯著腳尖:“彥表哥,你心悅蘇姑娘嗎?”
朱彥沒有回答。
杜飛雪猛然抬頭,眼底有了光亮:“表哥,你不喜歡她,是不是?”
朱彥失笑:“這個問題,表哥暫時沒法回答你。”
杜飛雪露出困惑神色。
朱彥知道不把話說明白了將來對誰都不好,耐心解釋道:“我與蘇姑娘從未私下相處過,自然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不過我相信將來我們可以好好相處的,只要她是位好姑娘,我便會喜歡。”
“難道換了任何一個姑娘成為你的妻子,你都會喜歡嗎?”杜飛雪很討厭朱彥的說法。
朱彥笑笑:“不一定會,但既然那是我的妻子,為什么不盡力試試呢?”
杜飛雪張了張嘴,凝視著朱彥溫和含笑卻又平靜無波的眉眼,心中一冷,掩面扭身跑了。
良久后,小廝悄悄挪過來,喊了一聲:“世子——”
朱彥淡淡睇了小廝一眼,叮囑道:“今天的事不得傳出去。”
“世子放心,小的知道。”
“出去吧。”
待小廝退下,朱彥從架子上隨意拿了本書坐下慢慢翻看起來。
杜飛雪回到住處,伏在枕頭上痛哭了一場,坐在梳妝鏡前看著眼睛紅腫如桃子的自己發了會兒呆,打發人去睿王府給黎皎送信。
黎皎自從進了睿王府的門,心情就一日比一日忐忑。
她原以為睿王對她一見鐘情,可是現在看來分明不是這么回事兒,這么多天了,睿王根本沒碰她。
剛開始的時候睿王還進她的屋子,她矜持了幾天發現情況不對,刻意主動了些,沒想到從此以后睿王連她的門都不進了!
黎皎走在睿王府能抵得上整個黎府那么大的花園子里,見到丫鬟仆婦們竊竊私語便覺那些人是在嘲笑她。
她心煩意亂回了屋子,氣悶坐在桌案旁,拿起翻看了一半的話本子掃了幾眼,卻半點看不進去。
“姑娘,泰寧侯府的杜姑娘給您送了信來。”
黎皎瞪了杏兒一眼:“說過多少次,不許再叫我姑娘,讓別人聽到了怎么想?”
杏兒忙認錯。
“罷了,把杜姑娘的信拿來。”
黎皎打開杜飛雪的信看過,面上一派平靜令人瞧不出多余情緒,心中卻輕笑一聲。
這位在她面前一直高高在上、天之驕女一般的表妹,也有這般無助的時候。
所以說,沒了娘的姑娘哪有不可憐的。
杜飛雪自小喜歡朱世子,泰寧侯老夫人雖然沒有透露過親上加親的意思,看著小輩們來往亦沒有阻止。要是她舅母朱氏還活著,在泰寧侯老夫人面前哭求幾句,杜飛雪未嘗沒有機會嫁進外祖家。
只可惜朱氏一死,外孫女的身份到底比親女兒隔了一層,泰寧侯老夫人的考量就更多了。
人的理智一旦凌駕于感情之上,又怎么會不清楚杜飛雪絕對不是世子夫人的人選呢?
黎皎沒有寫信,直接打發杏兒去泰寧侯府傳話。
“杜姑娘,我們姑娘說現在住在王府不比在娘家的時候方便,等您出了熱孝再想法子接您過去玩。”杏兒轉達了黎皎的意思,暗暗搖頭。
這位杜姑娘的親娘去年臘月才故去,連她這樣的下人都知道該麻衣素食,不得出去見人的,怎么杜姑娘卻不在意呢?
“我知道了。”杜飛雪失魂落魄說了一聲,把杏兒打發走。
沒出幾日,喬昭便收到一張請帖。
明康帝傷心江堂之死無心過問俗事,令睿王與沐王共同接待西姜使節。
睿王與沐王多年來連明康帝的面都見不著,都快忘了皇帝親爹的模樣了,難得有了這樣在皇帝親爹面前露臉的機會,哪有不憋著勁好好干的,是以這場宴會格外盛大,幾乎遍邀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與貴女。
喬昭看了一眼精美的印花請帖便放下去,笑著對邵明淵道:“既然邀請了這么多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邵明淵自是不會強迫喬昭,婦唱夫隨道:“不去便不去,那我也推了算了。”
這些歌舞升平的宴會,他原就不耐煩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