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隊伍由遠及近而來,帶著滾滾煙塵。
當先的人騎著一匹黑馬,面色赤紅,手握長槍,如一座巍峨的山立在百姓們面前。
群情激動的百姓們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眼下這個人,是壓在他們頭上十多年的大山,沉重而不可抗拒。
這就是抗倭將軍邢舞陽。
喬昭與邵明淵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
“誰說我染上瘟疫去世了?”邢舞陽手握長槍往前一指,聲若洪鐘,“抗倭將軍邢舞陽在此,父老鄉親們都看清楚了!”
喬昭勾了勾唇角,諷刺笑笑。
單看外表,任人都會覺得邢舞陽此人忠肝義膽,愛國愛民,哪能想到他內里如此齷齪不堪。
邢舞陽領著大軍突然出現,顯然把百姓們震撼住了。
所有人仰頭呆呆看著他,眼中是敬畏和瑟縮。
“諸位父老鄉親,福星城有我邢舞陽在此,這些年何曾遭過倭寇的禍害?你們現在逃出城去,又能去什么地方?”邢舞陽揮了揮手,“大家都回去吧,福星城沒有什么瘟疫,不要放著安穩的日子不過,胡亂聽信什么謠言!”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是松動了。
邵明淵一看,當機立斷道:“晨光,等會兒一亂,你注意保護好邢大人。”
“是!”
眼看著自己的出現阻止了一場動亂,馬背上的邢舞陽唇角勾起,露出肆意的微笑。
就在這時,一道厲芒迎面而來,邢舞陽忙拿長槍去擋,那厲芒卻洞穿了長槍,沒入他的肩膀。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邢舞陽不受控制慘叫一聲,驚得胯下黑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抬起。
“將軍!”官兵們大驚。
數名親衛把邢舞陽團團圍住,一人喊道:“快保護將軍離開!”
邢舞陽捂著流血的肩膀,恨恨吩咐道:“把這些人控制住,給我查!”
邢舞陽突然的遇襲讓原本已經動搖的人群再次激動起來,眼見著官兵們向他們逼近,有人聲嘶力竭大喊道:“不好了,他們要把我們都殺了給邢大將軍報仇!”
此話一出,人群頓時如泄了閘的洪水,推搡著向四面八方涌去。
一隊隊騎兵分頭去追,喬昭一行人趁機拐入了深山密林。
南方多水,四人很快就從一處碼頭買下了一艘小船,邵明淵卻沒有上船,正色吩咐晨光道:“照顧好黎姑娘和邢大人,我稍后會趕過來。”
“領命。”晨光一口應下,看著邵明淵嚴肅的面孔,欲言又止。
“你要返回去?”喬昭站在邵明淵面前,抬頭問。
邵明淵抬手揉了揉面前少女的秀發。
她的發很柔軟,就像她的外表,纖弱柔美,仿佛弱不禁風。可他卻知道在這樣柔弱的外表下,藏在里面的是怎樣堅強的靈魂。
他愛慘了那個真正的她。
“是,我得返回去。”
晨光終于忍不住插口:“將軍,您干嘛還冒險回去啊?咱們帶著邢大人進京,不是就可以指控邢舞陽了嗎?”
人證物證俱全,還有代天子巡狩的監察御史的控訴,邢舞陽定然會被定罪的。
邵明淵掃了邢御史一眼,淡淡道:“別問那么多,盡好你的職責。”
“將軍放心,卑職肝腦涂地,定不負您所托。”
“昭昭,等我回來。”
“一定要去?”喬昭隱隱猜到了邵明淵的用意,卻沒有說破。
邵明淵輕輕頷首:“去這一趟,以后會省很多麻煩。”
“那好,你去吧,我們在約好的地方等你。”喬昭竭力保持平靜道。
“那我走了。”邵明淵深深看了喬昭一眼,轉身。
“庭泉——”喬昭忍不住喊了一聲。
邵明淵轉過身來。
“止血散、解毒丸、驅寒丸還有神仙丹都帶著了么?”
邵明淵笑了:“放心,帶好了。”
“那…沒事了,你走吧。”
邵明淵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有力的臂膀擁住了喬昭,低頭湊在她耳畔輕笑道:“是不是覺得忘了這個?”
聽他這么一說,喬姑娘所有的擔心牽掛都丟到了腦后,紅著臉抬腳輕輕踢了他一下,斥道:“別亂說!”
邵明淵朗聲大笑:“放心,我會早早回來的。”
他笑著,眼中閃過凌厲的光,語氣從容道:“憑邢舞陽還攔不住我!”
直到望不見了邵明淵的影子,喬昭才上了船,小船一點一點遠離了岸邊。
江心安靜,不知為何,幾乎不見來往的船只。
喬昭立在船頭,只覺江風冰涼入骨。
眼睜睜看著那人獨闖龍潭虎穴,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是再擔心她也不能攔著他。
她的男人是雄鷹,她就不能當那個折斷他翅膀的人。
“三姑娘,外邊冷,進去吧。”
喬昭轉頭看著晨光笑了笑,重新把目光投向船離開的方向:“快入冬了,連這邊都開始冷了,這個時候的京城要穿夾衣了。”
她離開時母親何氏已經有了身孕,現在應該顯懷了,也不知害喜過了沒有,她要是在身邊還能熬些開胃的湯讓母親緩解一二,如今遠在萬里之外,卻只能在心里惦念了。
還有父親大人,應該會很期待母親腹中的這個孩子吧。
喬昭這樣想著,嘴角不禁掛上了一抹微笑。
晨光見喬昭站著不動,干脆轉身回到船艙里,不多時走出來,拿了件披風披到喬昭身上,耳根微紅道:“三姑娘,著涼了就麻煩了。”
冰綠要是在就好了,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要兼職丫鬟的差事嗎?
喬昭回神,攏了攏披風,笑道:“外面透氣些。晨光,你有沒有想回京了?”
晨光笑了笑:“卑職隨著將軍常年在北地,其實對京城沒什么感情,不過再怎么樣也比這里強。北地那些韃子也厲害,可咱們將士們與百姓是一條心啊,有力往一處使,這南邊簡直讓人糟心。”
“是呀,來了才知道,南邊真讓人大出所料。”喬昭語氣唏噓。
晨光忽然站直了身子,神色緊張起來,壓低聲音道:“三姑娘,您看那邊船頭站著的人,是不是有些熟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