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夫人沈氏的心絞痛是老毛病了,據說是生次子邵明淵后落下來的。
二公子生下來體弱,病歪歪被太醫斷言很難養活,沈氏為此哭了又哭,后來就落下了心絞痛的病根。
邵明淵走進沈氏屋子里,就見沈氏歪在床榻上,大公子邵景淵夫婦還有三公子邵惜淵都圍在她身邊。
“二弟來了。”
“大哥、大嫂。”邵明淵與邵景淵夫婦打了招呼。
邵惜淵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佯作不見。
邵明淵渾不在意,沖沈氏行禮道:“母親。”
沈氏睜開眼,冷笑:“你還有臉回來?”
邵明淵薄唇緊抿,沒有作聲。
“這還沒搬家呢,就整天在外面胡混,是不是我死了你都不知道?”
“母親——”邵景淵開口。
“你不用勸。”沈氏制止了長子,對著邵明淵一頓劈頭蓋臉地罵,“真以為封侯拜相了,就翅膀硬了?你就算封國公,我依然是你娘。我病了,你就得回來伺候著!”
邵明淵一言不發,默默聽著,等沈氏罵夠了,溫聲道:“母親,心絞痛的話,情緒不能過于激動,您還是別生氣了。”
沈氏一聽,氣得胸脯起伏:“你這個逆子,是在說我沒病裝病?”
邵明淵只得不做聲。
“好了,夫人,老二已經回來了,你就好好歇著吧。”靖安侯實在看不下去,出聲打斷了沈氏的數落。
沈氏捂著心口咬牙:“侯爺,我知道,我說說這個不孝子,你就心疼了,是不是?”
靖安侯一個頭兩個大:“我不是這個意思——”
“父親,母親正病著呢。”邵景淵輕聲提醒道。
邵惜淵瞪邵明淵:“總是惹母親生氣。”
沈氏拿帕子拭淚:“行了,你們都嫌我煩,我也不說了。我病著,少了伺候的人不行。老大媳婦有了身子,不能伺候我,老大要照顧媳婦,過了病氣也不好,老三年紀又小。老二,從今天起,你來侍疾吧。”
邵明淵垂眸,淡淡道:“好。”
雖然他也不明白心絞痛如何能過了病氣,但身為人子,給母親侍疾是天經地義的。
從這天起,邵明淵留下來給沈氏侍疾。
沈氏白天還好,到了夜里,一會兒要水,一會兒嫌熱,不時還要吐幾口痰,偏偏又不讓丫鬟伺候,事事要邵明淵親力親為。
邵明淵夜夜不得安睡,不出幾日人就又瘦了一圈。
靖安侯大怒:“夫人,你一定要把老二折騰出個好歹來,才罷休嗎?”
沈氏冷笑:“折騰?侯爺有臉出去說這個話嗎?當兒子的給母親侍疾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怎么能叫折騰?”
靖安侯被噎個半死,緩了好一會兒嘆道:“夫人,咱們都這把年紀了,就不能安安生生度日嗎?如今三個兒子都孝順,難道非要鬧出點事來才舒坦?”
“老大、老三孝順我承認,老二這么多年在我身邊待過多久?現在好不容易回京了,這個家還容不得他似的,整天在外頭。如今我病了,才伺候了我幾天,就受不住了?”
“你說說,老二哪里不孝順了?你讓他侍疾,他可吭過一聲?夫人,老二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他在外面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這個樣子不是孝順你,還是什么?”
沈氏聲音高揚:“怎么,他出人頭地了,就不能給我侍疾了?就算是皇子還得給長輩侍疾呢,一個小小的侯爺怎么了?”
沈氏越說越惱火:“侯爺說他孝順,我可看不出來。這年頭,就沒聽說要守妻孝的,他天天穿一身白衣純粹是想給我添堵呢!”
“這怎么一樣?老二媳婦的死不同一般,老二心里苦,想盡點心是應該的。”
“他為他死去的媳婦盡心是應該的,為我這當娘的盡心就受委屈了?侯爺心疼老二伺候我,也行,那就早點給老二續弦,讓他媳婦伺候我。”
靖安侯一怔:“續弦?這是不是有點太早了?怎么也要等滿了一年。”
“滿了一年就可以娶進來了。老二媳婦沒了半年了,現在開始挑合適的,不算早吧?”
“這個還是要問過老二的意思。”
“問他做什么?當年老二的婚事,不也是你直接定下來的嘛。婚姻大事什么時候由著兒女自己做主了?”
“如今不同了,老二長大了——”
“沒有什么不同,除非他不認我是他母親!”
靖安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發現和女人講道理,比打仗還難。
“我娘家侄女今年也十六了,與老二年齡正相當。前幾天我不舒服,有些想她,已經派人去接了,今天應該快到了。侯爺看怎么樣?”
“夫人說的是蕓兒?”
“正是。蕓兒雖說幾年沒來了,侯爺應該還記得她吧,是個規矩又懂事的女孩兒。”
靖安侯心里猶豫了一下。
沈氏對次子一直不待見,要是老二娶了她娘家侄女,母子關系或許會改善——
“侯爺是答應了?”一見靖安侯猶豫,沈氏露出了笑容。
“等人來了再說吧。”
靖安侯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私下叫來邵明淵,試探問道:“明淵,等喬氏過世滿了一年,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如果皇上允許的話,明淵想回北地。”
盡管按照他的推斷,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還是想回北地去。
那里不只有飽受韃子殘害的百姓,更有能令他自由呼吸的天地。
然而韃子受重創后暫時退回了阿瀾山以北,皇上不大可能讓他回北地擁兵自重。
“為父不是問你這個。我是說,你中意什么樣的女子?”
邵明淵微怔,而后擰眉:“兒子不打算娶妻。”
“為父知道,你還因為喬氏的死心存愧疚,暫時不想考慮娶妻。但你年紀畢竟不小了,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下去。要是覺得太快了,就趁你這兩年在京中慢慢相看,你看如何?”
邵明淵看著靖安侯,神色平靜:“讓父親操心了。不過兒子的意思是,此生不打算再續弦。”
靖安侯大驚失色,脫口而出道:“這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