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黎輝抬腳想往亭子走去,被黎皎一把拉住。
“三弟,你過去干嘛?”
“和三妹打聲招呼啊。”
黎皎欲言又止。
“怎么了,大姐?”
“你現在過去,三妹會不會尷尬啊?”
“為什么會尷尬?”黎輝一頭霧水。
黎皎抿抿唇,猶猶豫豫道:“你不覺得三妹沒把那個車夫當車夫看嗎?”
黎輝不以為然笑笑:“那車夫是三妹的干爺爺送給她的,三妹另眼相待不是很正常么?”
他說完,向亭子走去,走出幾步回頭:“大姐,你不去啊?”
黎皎被這呆弟弟氣個半死,偏偏面上還不能流露出來,只得勉強笑笑:“去。”
喬昭聽到動靜轉過頭來。
黎輝嘴角含笑走進亭子:“三妹——”
他語氣一頓,目光落在喬昭微紅的眼角上,不由帶了詫異:“你哭啦?難道有人欺負你?”
“沒有,剛讓沙子迷了眼睛。”
黎皎暗暗冷笑。
什么讓沙子迷了眼睛,明明就是哭了。
莫非是覺得和那個車夫沒有可能,難過得哭了?
“大姐,三哥,我眼睛進了沙子不大舒服,要回去洗一洗,先走了。”
“我送你吧。”
“不用,有冰綠呢,三哥陪大姐吧。”
望著喬昭離去的纖細背影,黎皎咬了咬唇。
如今黎三在府中越來越吃得開,看來沒有確鑿事實擺在眼前,別人是不會相信的了。
她就不信黎三能一直不露出馬腳。
喬昭回屋后,晚飯都沒動幾筷子,草草洗漱后直接就躺下了。
天還不算晚,燭火已經燃了起來,喬昭在床上輾轉反側,如烙餅一般。
“姑娘是怎么啦?”門外,冰綠一臉擔憂,低聲問阿珠。
阿珠搖搖頭。
“好像是見過晨光后就這樣了,一定是晨光那笨蛋說了什么話,氣著姑娘了。不行,我找他算賬去!”
冰綠氣呼呼往外走,被阿珠一把拉住:“姑娘不會與晨光計較的。再說,天都黑了,你怎么去找晨光?”
冰綠一下子蔫了。
里屋的喬昭卻猛然坐了起來,揚聲道:“阿珠,給我倒杯水來。”
阿珠快步走進去:“姑娘,水。”
喬昭伸手接過水杯,一口一口喝著,眸子比天上的繁星還要亮。
黑亮黑亮的眼,讓阿珠瞧了莫名有些發慌,可少女平靜的眼波又讓她心頭安定下來。
喬昭把杯子遞給阿珠:“你下去歇著吧,我沒事。”
想不通毛氏有什么充足的動機害大哥,那就不想了,她只要讓毛氏得到懲罰就夠了!
慶幸的是,她早早把藥丸給了大哥,讓大哥以受驚嚇為幌子發病,毛氏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對大哥下毒手。
不知道邵明淵知道了這件事,會怎么做呢?
喬昭性情堅韌,一旦下了決心,反而平靜下來,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邵明淵聽了晨光的稟告,薄唇緊抿,帶了十數親衛前往寇尚書府。
黃昏時分,許多人家已是炊煙裊裊,街上行人稀少。
青石路面被馬蹄敲擊,發出嗒嗒聲響,最前方的男子白袍墨發,身姿挺拔,身后跟著十多名黑衣男子,騎著清一色的烏毛駿馬,最后面則是一輛馬車。
這些男兒明明面無表情,不見半分厲色,可那整齊有力的馬蹄噠噠聲,還有幾乎一致的騎馬姿勢,卻讓路人感到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
那馬蹄聲仿佛不是踩在青石路面上,而是一下下踩在行人心頭,令人無端膽寒。
行人忙忙避開來,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等這隊騎手遠去了,又出于好奇的天性,伸長脖子眺望。
有些人驚訝發現那隊騎手在刑部尚書府門前停下來。
邵明淵側頭點點頭。
一名親衛翻身下馬,來到朱漆大門前拍了拍。
“誰呀,都這個時候了——”門人把大門打開一條縫,探出半個頭,不滿的嘀咕聲在看到清一色的高頭大馬時戛然而止,聲音都變了調,“什么人?”
“冠軍侯前來拜訪你家大人。”親衛朗聲道。
門人哪見過這般架勢,一時忘了冠軍侯是自家大人的外孫女婿,拔腿就往里跑,氣喘吁吁稟告道:“不得了了,冠軍侯來了,帶了好多人,還騎著馬!”
刑部尚書寇行則此時剛下衙不久,因心情不大痛快,叫了長子寇伯海一同飲酒。
父子二人正在對飲,忽然聽門人這么一說,寇伯海猛然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走。
“站住!”寇尚書放下酒杯,喊了一句。
“父親,您沒聽見么,冠軍侯來了!他這個時候突然造訪,肯定有什么大事!”
“伯海,冠軍侯是什么人?”
“冠軍侯?那是皇上親封的常勝將軍啊,在軍中風頭無二的人物——”
寇尚書慢慢站起來,沉聲道:“你忘了,冠軍侯還是我的外孫女婿,該叫你一聲舅舅的。”
寇伯海張了張嘴,尷尬笑笑:“一時情急,還真給忘了。”
他說完,瞪了傳話的人一眼,斥道:“話也說不清楚,慌里慌張做什么?”
寇尚書掃他一眼,淡淡道:“行了,別和一個下人計較了,你去迎一下。”
“父親,冠軍侯在咱們面前是晚輩,去迎什么——”
“糊涂!”寇尚書瞪長子一眼,“剛剛我是提醒你不要忘了這層親戚關系,現在是要你知道,就算冠軍侯是你我的晚輩,他最重要的身份還是圣上親封的冠軍侯。他這個時候前來,是公是私尚不清楚,你一個五品小官,豈能在他面前托大?”
“父親教訓的是。”寇伯海平復了一下心情,擺出隨意而不失鄭重的態度,迎了出去。
朱紅的門打開,寇伯海朗聲笑道:“侯爺來了,快快請進。”
邵明淵把韁繩交給一旁的親衛,大步走了過去。
身后十幾名黑衣親衛齊刷刷跟在后面,動作整齊劃一。
寇伯海目光不由在那些親衛身上打了個來回。
“見過舅父。”邵明淵對著寇伯海行了揖禮,一雙黑湛湛的眼平靜無波,從他臉上掃過。
眼前的年輕人禮儀上明明無可挑剔,寇伯海卻莫名覺得那掃過他的目光帶著透骨涼意。
那一聲“舅父”帶來的長輩優越感,頓時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