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喬昭這一受傷,馥山社的聚會自然是繼續不下去了,姑娘們懷著各色心情散了,停靠在固昌伯府門前的馬車陸續離去。
江詩冉還在回憶著最后那一箭,走得頗慢,忽然一人沖了過來:“江姑娘——”
驟然沖過來的人被同樣驟然出現的另一道身影攔住。
江鶴一臉嚴肅警告道:“不許靠前!”
尚未離去的幾位貴女不由愣住。
這男人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
她們下意識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覺發現此時還沒走出固昌伯府大門,那么,這男人莫非一直隱藏在江詩冉身邊?
姑娘們的臉色頃刻變了。
這豈不是說,在她們玩樂時,旁邊還有個大男人目不轉睛瞧著?
這個認知讓幾位貴女頃刻間變了臉色。
許驚鴻冷冷問江詩冉:“江姑娘,你能不能解釋一下,這是什么人?”
江詩冉被問得有些尷尬,黑著臉問江鶴:“你怎么在這兒?”
江鶴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位大小姐可真有意思,他是奉命保護她的,不在這兒在哪啊?難道他吃飽了撐的,稀罕窩在草叢里看一幫小姑娘玩樂?
都是大人狠心,調他來保護江大姑娘,早知道這樣,他還不如繼續監視黎姑娘呢。
黎姑娘真可憐,被江大姑娘射傷了臉——射傷小姑娘的臉,就是錦鱗衛都沒這么下狠手的啊。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一點保護江大姑娘的動力都沒有了。
“說呀,你從哪兒冒出來的?”見江鶴不語,江詩冉惱羞成怒,抬腳踢了他一下。
“屬下奉命保護姑娘。”江鶴暗暗吸了一口氣。
他可是大人的得力手下,萬事以大人的命令為重,絕不會感情用事的。
“給我滾,以后不許跟著我!”江詩冉大怒,見江鶴垂著眼一動不動,再踢他一腳道,“你是聾子嗎?滾呀,以前也沒人保護我,本姑娘不一直好好的?”
忍住!
江鶴深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他還是實話實說吧!
“江大姑娘,以前不是沒人保護您,負責保護您的前一任錦鱗衛才因公殉職呢,只不過您不知道而已。”
不然他是怎么倒霉接班的?就江大姑娘這性子,沒有人保護早被人打成豬頭了好嗎?
“你,你還敢狡辯?”江詩冉可真是沒見過錦鱗衛在她面前這么放肆的,又害她在人前尷尬,抽出腰間軟鞭就要抽去。
“江姑娘——”歐陽微雨趁機出聲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江詩冉這才分了一點神給歐陽微雨,抬著下巴冷笑道:“你是誰?我憑什么和你借一步說話?”
江詩冉說完,揚起鞭子抽了江鶴一下,抬腳便往外走。
今天在固昌伯府真是處處糟心,以后再也不來這該死的地方了。
歐陽微雨見狀一直追到了大門外,江鶴攔著她道:“這位姑娘,請不要再糾纏江大姑娘。”
老天,他窩在草叢里可是什么都看到了,就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往茶水里胡亂放東西,雖然為了保護江大姑娘他沒有跟過去瞧個清楚,可這種危險人物是絕不能讓她靠近江大姑娘的,不然江大姑娘出了事他也別想活了。
唉,他個人生死倒是不重要,但大人要是失去他這樣得力的手下該多傷心啊,他可不能讓大人難過。
“江姑娘,江姑娘——”歐陽微雨使勁掙扎,依然掙不脫江鶴的阻攔,眼看著江詩冉就要跳上馬車,福至心靈間脫口而出:“江姑娘還記得黎三姑娘的下聯嗎?”
江詩冉身子一頓,回過頭來,神情不耐看著歐陽微雨:“什么?”
見有了轉機,歐陽微雨熱淚盈眶,一字一頓道:“求人難,難求人——”
說到這里,她險些哽咽出聲,強撐著沒有失態,把后面的話說完:“人人逢難求人難。”
她睜大了雙眸,定定望著江詩冉,絕望中又帶了一絲期盼。
那絲期盼很渺小,卻好像一束光,照亮了一雙眼睛。
“江姑娘,人活在世,誰沒有遇到難處的時候?你的舉手之勞,就是我的生死攸關,求你聽我說幾句,無論愿不愿意幫忙,我都會感激你一輩子的。”說到這里,歐陽微雨掩面顫抖,終于落下淚來。
黎三姑娘出的這個對子,旁人只以為是還擊杜飛雪的袖手旁觀,又何嘗不是對所有人的告誡和對她的提醒呢?
這句話,可能是她能夠打動江姑娘的唯一希望了。
江詩冉一腳踏在車板上,另一只腳依然落在實地上,就這么冷眼看著歐陽微雨哭泣,神色變幻莫測。
終于,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不耐煩開口:“行了,別哭了,到底找我有什么事,來馬車里說吧。”
歐陽微雨大喜。
江鶴卻把人死死攔住:“不行,誰知你有沒有帶傷人利器——”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夏天的衣衫本就單薄,歐陽微雨抖抖衣衫,把荷包扯下來,唯恐機會一閃而逝,不假思索把頭上簪子等尖銳物件全都扯了下來,任由長發胡亂披散,問江詩冉,“江姑娘,你看這樣可以了嗎?”
“可是——”可是你還會下藥呢!江鶴心中嘀咕道。
江詩冉瞪江鶴一眼:“夠了,就她跟弱雞似的,能傷得了我?”
大小姐的脾氣誰都惹不起,江鶴最終還是讓開,讓歐陽微雨上了馬車。
車廂里寬敞極了,鋪著冰蠶絲織就的毯子,六月的天一進去不但絲毫不覺悶熱,反倒令人清涼舒爽。
江詩冉靠在軟枕上,淡淡道:“說吧,有什么事?”
歐陽微雨撲通跪下來:“我父親前些日子因為彈劾首輔蘭山,被天子斥責獲罪,錦鱗衛把他帶走了,至今不知道是生是死——”
“等等——”江詩冉打斷歐陽微雨的話,“你想讓我救你父親?”
歐陽微雨忙解釋道:“不敢有這樣的妄想,朝廷上的事咱們閨閣女孩都是插不上手的,我只想求江姑娘替我打聽一下,我父親如今如何了?好讓家人心中有個底。”
聽了歐陽微雨的話,江詩冉擰眉。
閨閣女孩怎么了?就只能吟詩作對、擺弄胭脂水粉了?
這人,忒瞧不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