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寇尚書府上啊——”喬昭喃喃道。
她果然沒有猜錯,大哥若是進京,定然會去找外祖父。
也不知此時大哥是否已經得到了她身故的消息。
“今天寇尚書請旨徹查喬家大火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圣上已經任命了欽差前去嘉豐查探。”見女兒聽得認真,黎光文樂得多講一些。
“任命了哪位大人當欽差?”喬昭脫口問。
黎光文含笑道:“正是你東府的大伯父啊。”
喬昭手臂上瞬間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皇上任命刑部官員為欽差大臣前去探查喬家失火一事乃在情理之中,而東府的大伯父黎光硯現任刑部侍郎,正是外祖父的下官。
她由喬氏女變成了黎氏女,如今的親人負責去調查前身之事,這樣的巧合,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昭昭,你怎么哭了?”黎光文講完,愕然發覺次女眼中隱有淚光閃動。
喬昭無法說出緣由,只得道:“父親講得好,我感動的。”
黎光文心肝一顫。
居然這樣就被感動了,原來次女的要求這么低!
他忽然有些慚愧這些年來對次女的冷眼相待,就差拍著胸脯保證:“昭昭以后還想聽故事了,就來找為父。”
喬昭眼睛一亮,聲音是天生的嬌軟:“太好了,多謝父親!”
黎光文揣著硯臺飄飄然往外走時忍不住琢磨:真沒想到,他還有講故事的天賦!
待屋內清靜下來,喬昭抬腳去了西次間。
西次間布置成了書房,文房四寶一應俱全,臨窗還擺著一架古琴,已是落了灰塵。
她拿起擺放在書案上的一疊紙,紙上字跡清秀挺拔,格外干凈漂亮,正是才抄寫一部分的佛經。
喬昭看了一眼,吩咐阿珠:“去取一個火盆來。”
冰綠快言快語:“姑娘,阿珠才來,哪里知道火盆收在什么地方,還是婢子去取吧。”
見主子點頭,冰綠瞟阿珠一眼,歡歡喜喜出去了。
喬昭并不在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只要守住必要的底線,便無傷大雅。
不多時冰綠拿了個火盆過來,笑盈盈道:“之前是霜紅收起來的,險些忘了放在哪兒。”
阿珠默不作聲去了東稍間捧了燭臺回來。
冰綠撇嘴:“大白天的你拿這個做什么?”
阿珠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姑娘需要。”
“姑娘——”冰綠扭頭去看喬昭。
喬昭頗意外阿珠的細心,笑道:“我確實需要。”
此時是春日,她用到火盆,那么必然是需要燭火的。
冰綠一聽,警惕瞪了阿珠一眼。
這外來的心眼忒多,真是討厭!
阿珠淡定移開眼。
喬昭點燃蠟燭,把那疊紙湊到火舌上。
冰綠駭了一跳,撲過去搶救:“哎呀,姑娘,您這是做什么呀?”
奈何火舌太厲害,一疊紙轉瞬燒起來,喬昭隨手丟進火盆里,很快就燃成了灰。
冰綠心疼不已:“姑娘,您怎么把好不容易抄寫的佛經燒啦?”
“寫的不滿意。”喬昭溫和解釋。
冰綠不可思議睜大了眼睛:“這還不滿意?姑娘,婢子覺得您寫得好極了。”
她想了想道:“比老爺的字還好看!”
“光好看是不成的。”喬昭冷眼瞧著火盆里連火星都沒了,只剩下一堆灰燼,這才吩咐兩個丫鬟,“你們收拾一下就出去吧,我在這里抄幾篇佛經。”
“是。”
兩個丫鬟把書房收拾干凈退出去,喬昭鋪紙研磨,出了一會兒神,提筆寫起來。
一個個瀟灑飄逸的字如耀眼的花,依次在她筆下款款綻放,是與先前被燒掉的佛經全然不同的字體。
不知過了多久,喬昭放下筆,目光落在紙上,神情怔然。
這是極像祖父的字呢,這樣一來,無論中途有什么阻礙,她一定會如愿見到那位大長公主的。
街上人聲喧囂,臨街的五福茶樓的雅間里卻很清凈。
池燦叫了一壺茶,臨窗而坐,自斟自飲。
不多時走廊里響起腳步聲,片刻后楊厚承推門而入,大大咧咧在池燦對面坐下來,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灌下。
“牛飲!”池燦嗤笑。
楊厚承全然不在意,把茶杯一放,嘆道:“又沒逮到姓邵的那家伙,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
池燦一聽就不樂意了,繃著臉道:“真是貴人事忙。”
楊厚承心中偷笑,沒約到人池公子生氣了。
不想見好友發飆,他忙解釋道:“可不是嘛,我問了侯府的下人,說他要去接亡妻的棺槨,這一去說不好要幾天才能回呢。哼,說走就走,也不知道給咱們傳個信兒!”
“嗯…這也是正事。”池燦聽了原因,別別扭扭道。
“是呢,我也這么想。對了,怎么不見子哲?”
提起這個池燦便笑了:“今天他妹妹生辰,他要留在府里招待表兄弟們。”
楊厚承一聽,擠擠眼:“我看是表姐妹吧。”
三人是自小玩到大的朋友,當然知道朱五公子的煩惱,固昌伯府的那位表妹一直纏朱彥纏得緊。
想到朱彥此刻的處境,兩位損友毫無同情心,喝著茶水閑聊了一會兒便散了。
池燦一回到長容長公主府,小廝桃生就稟告道:“公子,冬瑜姑姑傳話說,長公主請您去一趟書房。”
“知道了。”
池燦換了一身家常衣裳,這才不緊不慢去了書房。
“母親喚兒子何事?”他說完,目光下移,落在長公主面前書案上攤開的那副畫上。
長容長公主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面前的畫。
她的手指修長飽滿,涂著鮮紅的丹蔻,晃得池燦心頭煩悶。
長容長公主目光緩緩落在兒子面上,把他極力忍耐的神色盡收眼底,反而愉快地笑了:“燦兒,原來那日你沒有說謊,這幅畫果然是找人臨摹的。”
池燦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當日他帶著怒火說出那番話,母親明顯是不信的,今日又為何——
長容長公主手指輕點畫卷:“是作畫的紙。”
池燦瞬間明白過來。
是了,鴨戲圖是喬先生早年作品,若是真跡,收藏之人再愛惜紙張也不會如此新。
長容長公主再次開口:“我很好奇,臨摹此畫的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