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的爆炸沒有發生。
在黃短褲身體中驟然亮起耀眼光芒的時候,林三酒就及時放出了防護力場,將在場四人和一頭豬全都包裹住了;接下來的一瞬間,在一片靜默之中,白色強光驅散了房間里一切景物——即使是有了保護的進化者,也都不由自主地緊緊閉上了眼。
等林三酒再次睜眼的時候,黃短褲剛才所坐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個模模湖湖的人形軀體。
與莫爾德留下的“空白身體”不一樣,這具軀體毫無疑問是一個人類——盡管它看起來就好像是被人割開了一條口,從里到外給翻出來了一樣;所幸看不見血肉,看不見內臟,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一片血紅污濁的顏色,從頭到腳地將軀體完全覆蓋住了。
“這是怎么回事?”林三酒一把拎起了穿紅短褲的豬,喝問道。
“您、您也看出來了吧,”紅短褲結結巴巴地說,“我們不能說…那個,關于那個的信息,我們一個字都不能說。只要觸發了關鍵詞,我們就會立刻被原地消滅,變成這種模樣…”
那個,就是指農場吧?
知道再問它,它也是絕不肯說的了——畢竟林三酒哪怕只為了問話,也會留它一命,比落到黃短褲的下場要強多了——林三酒干脆將它推給了余淵,囑咐道:“你看著它點,只要它一說奇怪的話,你就一拳搗進它嘴里去。我倒是要看看,是給出發動邏輯學的條件快,還是搗它一拳快。”
莫爾德那一招誰也預料不到,才打了她個出其不意,但剩下的豬想要故技重施卻是不可能了——發動邏輯學的先決條件,林三酒一行人就不可能眼睜睜任豬完成。
紅短褲也知道這話是說給它聽的,在林三酒轉身走開時,還帶著哭腔說:“我跑不了的呀,通訊器也沒給我,我身上什么也沒有,我說了有什么用…再說,四叔到底用什么手段保住了兩個意識,他誰也沒告訴,天知道還能不能再加上我一個…”
林三酒先在莫爾德留下的身體旁蹲下身,仔細翻找了一下那條藍短褲的口袋。
她明明是親眼看見莫爾德把手帕道具收進褲兜里的,如今明明只是“莫爾德”這個人格——或者該說豬格——跑了,可是如今褲兜里卻空空如也,除了破洞的口袋布,竟什么都沒剩下。
怪了,要說它身上物品跟著“莫爾德”一起走了,可這條短褲本身,以及掉在地上的通訊器卻沒有跟著一起走。那東西哪兒去了?另兩頭豬都被看得死死的,誰也沒有接近過莫爾德的身體;東西如果掉下來了,也應該會被看見才對。
“你找找它身上,有東西嗎?”林三酒還是不放心,回頭囑咐了余淵一句。
從紅短褲的身上,余淵也什么都沒找著。
他對豬可一點都談不上風度,兩下就將褲子給扯成了兩半,發現里面既沒有藏東西,褲子本身也不是特殊物品。紅短褲的豬捂著自己光滑空白的下半身,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彷佛它有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東西一樣。
這一下,林三酒要問的話就更多了。
“莫爾德身上的東西哪去了?”沒想到短短幾分鐘的工夫,她的消息來源就只剩下了紅短褲一個,連想印證都辦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啊,”紅短褲哭喪著臉說,“他的地位比我高,只有他才能拿特殊物品…”
林三酒忍了忍心中火氣,安慰了自己一句:沒事,她從醫療系統的次空間里拿了那么多東西,總有合適的,能作為給人偶師的彌補。
再說,不幸中的萬幸是,雖然豬拿到了抽取留存處理盒·十份裝,卻始終沒有機會拿到丁六一身上的能力;也就是說,把丁六一當成誘餌的話,遲早這些豬還是會找上門的,到時候不管是順藤摸瓜,還是慢慢收拾,都大有可能。
想到這兒,林三酒忽然又冒出一個主意——不,不用那么麻煩,她可以故意放紅短褲回去啊!
紅短褲自己總是要回那個農場去的,她不必費勁用丁六一當誘餌,跟上它不就完了嗎?等人偶師身上的病魔解除后,再假裝不留神,給紅短褲一個以為能偷偷跑了的機會;當人偶師也跟著到了農場后,到時讓他自己出氣好了。
“莫爾德是不是已經回農場了?”她問道,不知不覺已經心平氣和多了。
紅短褲小心地點了點頭。
回去了就好。
“為什么偏偏是個人形?”清久留這時冷不丁地問道。“你們一說了不該說的就會死,這倒是好理解,可為什么是人形?”
“我能回答您的,一定都回答,”紅短褲先表了一下態度,才說,“您也知道,我們是墮落種,也就是說在變成墮落種以前,我們都是人。這種關鍵字觸發的即死,就會抹除掉我們的一切信息,連帶著把墮落種這一截變化也給抹掉了。不信您看,您是不是連那個人形的年紀性別都看不出來?”
“你們是怎么變成墮落種的?”林三酒立刻抓出了又一個疑問。
“要在Karma博物館里辦到這一點,還是很不容易的,您也知道,豬型墮落種的老家世界是在市政大廳,但這里的市政大廳只是一個死模型,不能制造墮落種。”
豬看著幾人眼色,小心將那裂成兩塊布料的短褲扯過來,蓋在自己的下半身上,才繼續說道:“所以最初那幾個從真正市政大廳傳送來的豬型墮落種,就變成了很珍貴的末日因素來源。他們那邊具體是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但我要變成豬型墮落種,可真是費了我很大努力…”
“你是自愿變成豬型墮落種的?”余淵一愣,問道。
“不止是自愿,我可是經過刻苦的學習和訓練,通過一系列的考試,證明了我有變成豬型墮落種的潛力,才終于受到肯定,蒙那幾位原始墮落種青眼,變成了如今這樣的。”紅短褲一番話流利得很,竟有點按捺不住它隱隱的自豪與滿意了。
“什么人才會主動要去做墮落種?”余淵皺起眉頭,厭惡之色濃濃地透了出來。
紅短褲一愣,竟有點受冒犯似的,一時整張臉都漲得紅了,盯著余淵的小黑眼珠里透著幽幽的光;但它還記得受制于人,終于咳了一聲,才說:“我覺得很好…”
還不等它繼續把話說完,門上就響起了一陣重重的敲門聲,叫幾人不由一凜。元向西的聲音從另一頭響了起來:“小酒!林三酒!林大強!”
林三酒看了清久留一眼,后者別過了眼睛。
這人嘴太快了。
“快開門,我有好消息!”元向西喜滋滋地叫道。
在林三酒趕去開門之前,心臟就先一步冬冬跳了起來——她已經猜到是什么好消息了。
元向西知道他們一行人在審問三頭豬,值得此刻打斷審問的,又是一個好事,此時她只能想到一件。
“你那個辦法真的有用,”
門一開,就迎上來了元向西那一雙水澤晶亮的烏眼睛。他一點也沒有要為不久之前把人騙進來隔離而道歉的意思,此刻又坦然、又有幾分驕傲,有不知道的看見了,還要以為他才該占頭功——“人偶師和大巫女的病都消失了,人偶師也醒了!”
即使早有預料,林三酒依然有將近一秒的時間,沒說出話來。
“他真的…他人呢?”她朝元向西身后看了看。
“唔,這就是我為什么來找你的原因。”元向西拍了拍身上衣服,林三酒才發現他身上黑一塊白一塊,難得地竟然挺灰頭土臉的。
元向西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說:“實不相瞞,我是被打飛過來的…你看,你,余淵,清久留,你們三個不能都在這邊啊,這個人力分配得合理嗎?一點都不平衡。那邊他醒了,哪有一個人能安撫得住嘛,跟暴風雨要來了一樣低氣壓,皮娜都快哭了。所以最好是趁那半邊樓還完整的時候,趕緊去一個人,晚了要來不及了。”
“我不去,”清久留這句話簡直是無縫銜接上去的,找不到一點中斷。
“讓小酒去,”余淵頗為大方地說。
“就算我確實擔心他的死活,你們這樣也…”林三酒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卻發現他們兩人此時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門口;她順勢朝房間后一掃,后半句沒說出口的話,頓時變成了一個字:“豬!”
原來紅短褲竟趁著他們剛才一分神的工夫,往前爬了幾步,此時一只豬蹄正握住了丁六一的腳腕。當林三酒的目光剛剛觸上它的時候,它正好從褲兜里——那一個余淵檢查過幾次,分明什么都沒有的褲兜里——掏出了一個東西,臉上還浮起了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
以林三酒的速度和此刻距離而言,其實她只需要一眨眼的工夫,就能重新將紅短褲給按住。
《踏星》
然而林三酒不但腳下沒動,反而朝正要撲上去的余淵高喝了一聲:“快退開!”
腦海中的警告信號,強烈得幾乎像是要敲斷她的神經一樣,甚至令她渾身都泛開了冷汗;在千鈞一發之際,完全是出于動物本能地,林三酒揚手放出去了一片防護力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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